黑火离我的脚边只剩三尺,热浪扑面而来,皮肤像是要裂开。我不能倒,也不能退。
我抬起右手,心源树的根须从掌心钻出,迅速缠上驮渊的四肢。那些根须贴着龟甲蔓延,形成一圈淡青色的屏障,把黑火挡在外面。火焰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声,焦臭味弥漫开来。
“还能撑多久?”我问。
驮渊的声音比刚才更沉:“星阵根基不稳,若无外力支撑,三息之内必散。”
我看向雷裔。他靠在礁石上,左手还搭在我背上,指尖发紫,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的血还在流,顺着手臂滴到沙地上,每一滴都冒着微弱的白烟。
我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他脸上。
他眼皮颤了一下,睁开了眼。
“听着,”我说,“北斗第七曜快熄了,你得把它重新点起来。”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抬高了些,按紧我的后背。我能感觉到那股残存的血脉之力在颤抖,像风中残烛。
“用《清心雷诀》。”我提醒他,“反向导流,把最后一点血压进经脉。”
他闭上眼,额头渗出汗珠。片刻后,一缕极细的雷光从他心口升起,沿着手臂流入我体内。那光很弱,但足够让头顶的星图闪了一下。
北斗第七曜重新亮起。
就在这时,我摸到了肋骨下的小凹槽。那里藏着一滴血,深红近黑,是蚑萤最后留给我的东西。她消散前将精血融入我的骨髓,说有一天会用得上。
我拔出匕首,在胸口划了一道。血涌出来,混着那滴玄蚑精血,被我捏成一颗血珠。
抬手一弹。
血珠落入星阵中央的凹陷处。
瞬间,整个龟背的星图剧烈震动。光芒不再向下投射,而是向上冲天而起,在空中凝成一幅巨大的虚影——不是现在的海滩,而是一片焦土废墟。
画面里,狐月跪在地上,面前悬浮着三百个金色的眼瞳。她的双臂张开,像是在迎接什么。
“我接受改造。”她说,“只要九黎的血脉能延续。”
眼瞳缓缓沉入她的眼眶,她的瞳孔变成纯金,没有虹膜,也没有情绪。
我认出来了,那是群瞳族的寄生仪式。
可她不是被迫的。她是自愿的。
星图中的影像继续变化。狐月站在一座祭坛上,双手捧着一枚晶核,那晶核里封着一团跳动的光——是生命本源。她将它埋进地底,低声念咒。地面裂开,无数根藤蔓钻出,缠绕住远处逃散的族人。
那些人没有死。他们活了下来,但身上开始长出鳞片,眼睛逐渐泛金。
基因锁,不是为了压制力量。
是为了封印觉醒后的变异。
我明白了。如果九黎族全部觉醒,他们会变成另一种存在,不再是人,也不是妖。狐月怕的就是这个。她用自己的身体当容器,换来了族群延续,也换来了基因锁的封锁机制。
“原来你一直在……保护他们。”我喃喃道。
就在这时,雷裔突然闷哼一声,整个人往前一倾。他的手还在我背上,但力道明显弱了。
我回头看他,发现他嘴角溢血,脸色灰得像死人。
“别硬撑!”我伸手想把他推开。
他却猛地抓住我的肩膀:“还没完。”
他抬起左手,五指张开,直接插进自己胸口。这一次,不是画符,不是引雷,而是把自己的心脏当成鼓点,一下下拍打。
每拍一次,就有大量鲜血喷出,在空中形成一道血线,连接我和驮渊。
星图轰然爆亮。
北斗七曜连成一线,二十八宿尽数点亮。整片天空都被映成银白色,海面倒映着星河,仿佛天地倒转。
星阵威力提升了三倍。
我感到一股巨力从头顶灌入,像是要把我从内到外撕开。骨头咯吱作响,经脉胀得快要爆裂。但我没动,也没喊。
我知道这是破解基因锁的过程。
星力冲进识海,直奔那个被封锁的节点。那地方藏在我脊椎末端,像一块冻住的冰。星力撞上去,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一下,没破。
第二下,裂了一道缝。
第三下——
咔。
一声轻响,像是钥匙转动锁芯。
我体内的某样东西,断了。
几乎同时,海底传来一声惨叫。
尖锐、扭曲、带着无法形容的痛苦。是狐月的声音。
她醒了。
或者说,她的一部分醒了。
星阵的光芒开始收敛,天空恢复黑暗,只有驮渊的龟背还残留着微弱的光点。我瘫坐在阵心,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汗还是血。
雷裔滑坐在地,背靠着礁石,左手还搭在我肩上,但已经没了力气。他的呼吸很慢,每一次都像是在挣扎。
驮渊的龟甲出现了多处裂痕,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内部流动的星光。他低声道:“星阵已启,基因锁已破。你……成了第一个解开封印的人。”
我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尖微微发烫,像是有东西在皮肤下流动。我试着调动那股力量,它立刻回应,顺着经脉游走一圈,最后停在心口。
这不是混沌幻灵珠的能力。
也不是心源树的延伸。
这是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狐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驮渊沉默了一会儿:“因为她知道,一旦基因锁解开,所有被封印的血脉都会躁动。九黎族会再次面临选择——是保持现状,还是彻底觉醒。”
“而她选择了替所有人承担代价。”
“是。”
我闭上右眼。脑海里全是刚才的画面:狐月跪在焦土上,平静地说出“我接受改造”。
她不是敌人。
她和我一样,都是在绝境中做出选择的人。
“我们得找到她。”我说。
“她现在在哪?”雷裔喘着气问。
“东海深处。”驮渊答,“她与群瞳族的契约未断,意识仍被束缚在海底祭坛。”
“那就去救她。”
雷裔想站起来,试了两次都没成功。我伸手扶住他胳膊,把他按回原地。
“你不行了。”我说。
“我可以。”他坚持,“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战斗。”
“你已经献祭了太多血。”
“那又怎样?我是九黎的人。”
我没有再劝。这个人从一开始就跟错了路,被家族仇恨困住,直到现在才真正明白什么叫责任。他不是为了复仇才拼命,而是为了不让更多人重蹈覆辙。
我转向驮渊:“你能带我们去吗?”
“我现在无法移动。”他说,“龟甲受损,星图需要休养。”
“那我们就等。”
我盘腿坐下,把雷裔的手重新放回我背上。虽然媒介作用已经结束,但他体温还在,这让我觉得安心。
海风刮过,带着咸腥和焦糊味。远处浪涛翻滚,偶尔传来几声低鸣,像是海底有什么东西在回应星阵的余波。
我睁开右眼,盯着漆黑的海面。
狐月的惨叫还在耳边回荡。
她不是在反抗我们。
她是在痛。
因为封印松动,她的意识正在被撕裂。一半属于她自己,一半属于群瞳族。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可眼下谁都走不了。
雷裔靠在石头上,呼吸越来越弱。我伸手探他脉搏,跳得很慢,但没停。
驮渊的星图一点点暗下去,最后只剩下中心一点微光。
时间在流逝。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一个时辰。
直到我感觉到体内那股新力量开始自主运转,沿着某种规律循环,像是在模仿星图的轨迹。
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基因锁解开了。
但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