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音谷内部远比从外界看起来更为广阔。流泉飞瀑之间,散布着大小不一的玉石平台,显然是为与会者准备的席位。越靠近山谷中心,平台越大,位置也越高,隐隐彰显着地位与实力的差异。空气中流淌着各种或悠扬、或古朴、或奇诡的音律,彼此交织却又互不干扰,形成一种动态的平衡。
马武康径直走向靠近中心区域的一处中型平台,平台边缘天然生长着几丛能自发清音的“玉音竹”。他随意坐下,闭目养神,对周遭投来的诸多目光视若无睹。成小意跟在他身后,在平台边缘找了个位置坐下,抓紧时间调息,巩固千音径中的收获。
她能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也有不加掩饰的轻蔑。一个气息如此微弱、靠着取巧方式通过千音径的“初学者”,竟能跟随在“琴师”马武康身边,这本身就很引人遐想。
“喂,那小丫头,”一个略带轻佻的声音响起。成小意抬头,见旁边一处较小平台上,坐着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袍子、腰间挂着七八个不同样式铃铛的青年,正笑嘻嘻地看着她,“你是马前辈新收的弟子?看着面生得很啊。刚才过千音径那手‘乱中取静’有点意思,不过根基太浅,怕是经不起真正的‘万音淬炼’哦。”
成小意没有答话,只是平静地看了对方一眼,便继续闭目调息。她谨记马武康的告诫,在此地,言多必失,实力才是根本。
那青年见她不理,自觉无趣,撇了撇嘴,也不再言语,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腰间的铃铛,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目光却不时瞟向马武康,带着几分忌惮与探究。
时间缓缓流逝,谷中聚集的人越来越多。成小意看到那青衫老者和怀抱焦尾琴的老妪也来到了中心区域,各自占据了一处平台。还看到了几个气息格外晦涩深沉的身影,有的笼罩在迷雾中,有的则如同顽石般毫无生机波动,却无人敢小觑。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行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名身着玄色长袍、面容古板严肃的中年男子,他身后跟着数人,皆气息沉凝,步伐统一,带着一种刻板的韵律感。他们所过之处,周围的杂音似乎都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规整。
“是‘律宗’的人。”旁边那花袍青年低声嘀咕,收起了嬉笑之色,语气带着一丝敬畏与不满,“这帮家伙,走到哪儿都讲究个‘法度森严’,连声音都得按他们的规矩来,无趣得很。”
那玄袍中年目光扫过全场,在看到马武康时,微微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也找了一处平台坐下,与他同来之人则肃立其后,默不作声。
“律宗……”成小意记下了这个名字。看来这万音会中,也是派系林立。
突然,她心头毫无征兆地一悸,一股熟悉的阴寒感顺着脊椎爬升!她猛地转头,看向山谷一侧较为阴暗的角落。那里不知何时来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身形佝偻的身影,独自坐在一块不起眼的青石上,手中把玩着一枚巴掌大小、骨质惨白的铃铛。那铃铛无声,但成小意却清晰地“听”到了它散发出的、与之前诅咒同源的死寂波动!
是黄巧兰派来的人?还是诅咒引来的其他邪修?
那斗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斗篷阴影下两点幽绿的光芒一闪而逝,对着成小意所在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无声而诡异的笑容,手中的骨铃轻轻晃动了一下——依旧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尖锐冰冷的恶意却如同无形的锥子,瞬间刺向成小意!
这一次的攻击,远比千音径中那道阴寒音波更加凝聚、更加歹毒!
成小意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稳固下来的“无弦之音”全力运转,不再是包容,而是凝聚成一面无形的、紧贴自身的“音盾”,同时身形向后微仰,试图卸力。
“噗!” 一声轻响,仿佛气泡破裂。成小意浑身剧震,如遭重击,喉头一甜,强行将涌上的鲜血咽了回去。她周身的“无弦之音”剧烈荡漾,险些溃散,虽勉强挡住了这记偷袭,但神魂已受震荡,脸色瞬间惨白。
那斗篷人见一击未能得手,幽绿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收敛,低下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除了近处少数几人有所察觉,并未引起太大骚动。马武康依旧闭目,似乎毫无所觉。旁边那花袍青年则瞪大了眼睛,看看成小意,又看看那斗篷人,脸上露出幸灾乐祸又带着点好奇的表情。
成小意强忍不适,迅速调息,心中警铃大作。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手段诡异狠辣,竟能在这万音会上,于众多高手眼皮底下发动如此隐蔽的攻击!黄巧兰的触手,已经伸到这里了吗?
她看了一眼依旧不动声色的马武康,明白他恐怕不会轻易插手。这是她的劫,需她自己渡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惧,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目光扫过那斗篷人,将其样貌(尽管看不清)和气息牢牢记住。然后,她不再理会对方,继续闭目调息,只是将一部分心神时刻警惕着周围,尤其是那斗篷人的方向。
暗处的毒蛇已经露出了獠牙,在这龙蛇混杂的天音谷,她必须更加小心。万音会尚未正式开始,杀机却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