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开工的钟声依旧敲响,但工地上的气氛比昨日更加凝重。俘虏的自尽,像一块阴云笼罩在核心几人心头。敌人不仅凶悍,而且组织严密、手段决绝,这远超普通山匪流寇的范畴。
保管室内,老支书、秦建国、赵卫红、沈念秋以及被紧急叫来的老猎户孙福根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
“衣领藏毒,说死就死……这帮人,是死士啊。”老支书磕了磕旱烟袋,眉头紧锁,“建国,你昨天说主动出击,我越想越觉得悬。野狼沟那地方,邪性!不是光有胆子就行的。”
秦建国此刻也冷静了许多,他看向一直沉默抽烟的孙福根:“福根叔,您是老把式,对这野狼沟,您怎么看?我们如果派人进去,有几成把握?”
孙福根抬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缓缓摇头:“建国,不是叔泼冷水。野狼沟,咱们屯子的老猎人,也就敢在外围转转。往里走,岔路多得像迷魂阵,老林子遮天蔽日,半天就能让人转向。这还不算,那里面有狼群,有熊瞎子,有看不见的沼泽坑,还有……老辈人说的‘瘴气’,吸多了头晕眼花,力气全无。以前不是没人想过往里探,可进去的人,要么很快退出来,要么……就没再出来。”
他顿了顿,看着秦建国:“我明白你心急。但让几个民兵,哪怕加上我,贸然进去,不是侦察,是送死。地形不熟,碰上野兽咋办?迷路了咋办?撞上那些带枪的亡命徒,在林子里,咱们这几条枪,不够看。”
沈念秋也急切地补充:“福根叔说得对。而且,我们刚挫败了他们的破坏,他们肯定高度警惕。现在进去,等于撞枪口上。”
赵卫红虽然性子急,但也知道轻重:“是啊建国,咱不能拿同志们的命去冒险。我看,还是得稳扎稳打。”
秦建国深吸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想法确实过于激进,脱离了现实基础。他点了点头:“支书,福根叔,卫红姐,念秋,你们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太急躁了。野狼沟不能硬闯,我们现在力量不够,情况不明,主动进去风险太大。”
他手指敲着桌面,重新梳理思路:“那我们现在能做什么?第一,加强屯子和工地的防卫,尤其是夜里,巡逻岗哨加倍,不能给他们任何可乘之机。第二,王老五这条线不能放,但他现在吓破了胆,直接审问可能问不出什么,反而打草惊蛇。得想个办法,让他自己动起来,或者让他觉得有机会。”
老支书点点头:“这才像话。防守是根本。至于王老五……”他眯起眼睛,“他是个怂包,又贪。现在断了联系,他比我们还怕。或许,可以给他透点‘好消息’?”
沈念秋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我们继续演下去,甚至让他觉得,他的‘任务’还有完成的希望?”
“对!”秦建国眼睛一亮,“他不是散播流言说渠道修不下去了吗?我们就将计就计。明天,卫红姐你就在工地上,‘无意中’透露,说经过沈技术员的‘刻苦攻关’,找到了解决‘问题渠段’的新方案,只是需要从外面调运一批特殊的材料,已经派人去县里申请了。同时,工地上的防守,明松暗紧,做出因为找到办法而略有松懈的假象。”
赵卫红立刻领会:“我明白了!这是给王老五,也是给他背后的人递话,告诉他们我们还没完全成功,还有机会,而且我们可能因为找到办法而放松警惕!”
“没错。”秦建国看向老支书和孙福根,“福根叔,进野狼沟深处不行,但外围,尤其是敌人可能设置的观察点和进出路线上,能不能请您带几个最可靠的、熟悉山林的民兵,在不暴露的前提下,尽可能地摸清情况?比如,他们换班的规律,大概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来?”
孙福根这次没有推辞,他掂量了一下烟袋锅子:“这个行。就在老林子边上转悠,盯梢,摸路子,我们在行。我带上石头和另外两个老成的小子去。保证像山猫子一样,不让他们察觉。”
“好!那就这么办!”老支书一锤定音,“内部,稳住阵脚,引蛇出洞;外部,谨慎侦察,摸清虚实。咱们双管齐下!”
新的策略确定后,靠山屯再次行动起来。
工地上,赵卫红按照计划,有意无意地散布着“好消息”,社员们听到“技术难题”有望解决,低迷的士气果然有所回升,虽然依旧有人私下怀疑,但明面上的议论少了很多。王老五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先是惊疑不定,随后眼神中又重新闪烁起那种观察和算计的光芒,去茅房的频率似乎又增加了。
与此同时,屯里的防卫悄然升级。夜里巡逻的民兵增加了人手和班次,暗哨也布置得更加隐蔽。石头带着他的小队,除了配合孙福根的侦察,也加强了对“停工”渠段及周边山林的监控,只是更加小心隐蔽。
孙福根则带着石头和另外两名老练的猎户民兵,如同真正的猎人一样,早出晚归,潜行在野狼沟外围的密林中。他们凭借丰富的经验,避开敌人可能设置的警戒,仔细搜寻着一切痕迹。几天下来,他们虽然没有深入沟内,但确实摸到了一些规律:确认了至少有两个固定的观察点在轮流使用,大致判断出敌人约有五到六人,换班时间多在黄昏和清晨,他们进出野狼沟主要沿着一条极其隐蔽的、靠近溪流的兽径。
这些信息被源源不断地汇总到秦建国和老支书这里。
“看来,他们人不多,但很警惕,依靠野狼沟的复杂地形做屏障。”秦建国分析道,“我们现在对他们的了解加深了,但强攻还是不行。”
“王老五那边,好像有点按捺不住了。”赵卫红汇报,“他这两天,总往屯子西头那个废弃的磨坊跑,那地方偏,平时没人去。”
“磨坊?”秦建国眼神一凝,“那里视野相对开阔,而且靠近通往山外的路……他可能是在等新的接头指令,或者想找机会向外传递消息!”
“要不要现在抓他?”赵卫红问。
“再等等,”秦建国沉吟道,“抓他一个容易,但会惊动他背后的人。我们要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说不定能顺藤摸瓜。”
又过了两天,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监视王老五的民兵急匆匆跑来汇报:“建国哥,王老五在磨坊那边,好像往一块石头下面塞了什么东西,然后鬼鬼祟祟地走了!”
“终于动了!”秦建国立刻带人赶到废弃磨坊,在王老五停留过的一块松动基石头下,发现了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纸条。纸条上没有任何文字,只画着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圆圈,里面点了一个点。
“这是什么意思?”赵卫红看着纸条,一头雾水。
秦建国和沈念秋也皱起眉头。这显然是一种密语,但具体代表什么,无从得知。
“他把消息送出去了,还是没送出去?这符号是表示安全,还是危险?是请求指令,还是报告情况?”沈念秋感到一阵棘手。
秦建国看着那个神秘的符号,缓缓道:“不管这是什么意思,王老五已经再次尝试联络了。这说明,他背后的人可能要有新的动作。我们截获了这条信息,但对方不知道。他们可能会按照原计划行动,也可能会因为得不到回应而产生怀疑……”
局势变得更加微妙和复杂。敌人像潜藏在暗处的毒蛇,而靠山屯的军民,则必须更加耐心和谨慎,在这片他们世代生存、熟悉却又危机四伏的山林土地上,与这些不速之客进行一场意志与智慧的较量。真正的风暴,似乎正在酝酿,而何时降临,以何种方式降临,无人知晓。他们能做的,就是严阵以待,并抓住任何一个可能出现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