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的秋意渐浓,晨露落在演武场的青石地上,折射出清冷的光。我刚练完一套刀法,额角沁出薄汗,正准备回房沐浴,就见罗峰抱着个瓷瓶,一脸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
他这阵子老实了不少,游街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消退,见了我总带着点怯意,只是那双眼睛里,依旧藏着点想“将功赎罪”的急切。“将军,”他把瓷瓶递过来,瓶身是素雅的白瓷,上面贴着张泛黄的标签,“这是我托老中医特制的生发膏,据说比上次的海外货管用,专门针对您这种……呃,刚剃光的头皮。”
我看着那瓷瓶,又摸了摸自己刚冒出点青茬的头皮——距离上次被染成绿毛、剃成光头,已经过了半月,新发来势不慢,只是还没到能造型的长度。“又折腾什么?”我接过瓷瓶,入手微凉,瓶身还带着淡淡的药香。
“不是折腾,是真心赔罪。”罗峰的腰弯得更低了,声音带着点讨好,“上次的染发剂事件,属下一直愧疚不已。这生发膏是老中医用首乌、当归熬了七七四十九天的,绝对纯天然,保证能让您的头发乌黑浓密。”
正说着,雪儿从回廊那头跑了过来,手里也捧着个小盒子,银白的发丝被风吹得轻扬。“爸,我给你买了新的沐浴露,桂花味的,你肯定喜欢。”她凑到我身边,看到罗峰手里的瓷瓶,眼睛亮了亮,“哟,罗峰挺上心啊,这生发膏我听说过,确实好用。”
罗峰像是得了圣旨,连忙点头:“元帅也知道?那您可得帮我跟将军说说,让他试试。”
雪儿拍了拍我的胳膊,笑得狡黠:“爸,试试呗,反正你也想头发快点长出来。正好你要洗澡,让罗峰给你搓背的时候顺便涂上,省得麻烦。”
我看着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心里那点戒备又提了起来。上次的染发剂事件还历历在目,这小子的“好心”,总带着点让人头皮发麻的危险。可架不住雪儿软磨硬泡,又是拽着我的袖子晃悠,又是踮起脚尖往我脸上凑——那温热的呼吸刚要落在脸颊上,我就没好气地偏过头:“行了,拿来吧。”
罗峰顿时喜上眉梢,捧着瓷瓶跟在我身后往浴室走,嘴里还不停念叨:“将军您放心,这药膏要按摩吸收才管用,我给您搓背的时候保证好好按……”
浴室里水汽氤氲,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冲刷着练拳后的疲惫。我靠在浴桶边,罗峰拿着搓澡巾,小心翼翼地给我搓背,力道不轻不重,倒还算舒服。
“将军,那生发膏……”他试探着问。
“涂吧。”我闭着眼,能感觉到他从外面拿了瓷瓶进来,打开时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随即一股清冷的香气弥漫开来,不像首乌当归的药味,反倒有点像薄荷混着某种草木的气息。
“这味道……”我皱了皱眉。
“老中医说加了薄荷,提神。”罗峰的声音带着点含糊,大概是怕我起疑,很快就用指腹蘸了药膏,往我头皮上抹。冰凉的膏体接触皮肤,带着点刺痛感,不像上次生发剂的清凉,倒像是某种化学药剂在灼烧。
“轻点。”我忍不住皱眉。
“是是是。”他连忙放轻力道,手指在头皮上打圈按摩,那股刺痛感却没减退,反而顺着发根往皮下渗,连带着后颈都有点发麻。
就在这时,浴室门被猛地推开,雪儿拿着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瓶冲了进来,脸色惨白:“爸!罗峰!你们用的是不是这个?!”
她举着手里的瓶子,标签和罗峰手里的一模一样,只是瓶底多了个小小的“脱”字。
罗峰的手猛地僵在我头皮上,脸色瞬间从红转白,又从白转青。“元、元帅……这、这不是生发膏吗?”他手里的瓷瓶“哐当”掉在地上,膏体洒出来,在湿漉漉的瓷砖上泛着白沫。
“什么生发膏!”雪儿的声音都在发颤,“这是我昨天刚买的脱毛膏!专门给你那地中海补秃的!我跟生发膏放一起了,还没来得及说!”
脱毛膏……
这四个字像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猛地睁开眼,看向镜子——镜子里,我的头皮已经泛起红肿,原本冒出的青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枯黄、卷曲,轻轻一碰就往下掉,露出底下泛着血丝的皮肤。
那股刺痛感越来越清晰,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我的头皮,连带着眉毛、睫毛都开始发痒,仿佛下一秒就要脱落。
“罗、峰——!”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得像来自地狱。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丹田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再睁开眼时,视野里的一切都染上了猩红。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指甲在变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罗峰那吓得变调的哭嚎。
“将军!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看清!”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头砸在瓷砖上发出闷响,“是瓶子太像了!我以为……”
“你以为?”我缓缓转过头,猩红的视线死死锁着他,能看到他瞳孔里倒映出我扭曲的脸,“上次染绿毛,你说没看清;这次用脱毛膏,你还说没看清?!”
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浓浓的杀意,浴室里的水汽都仿佛被冻结了。雪儿吓得往后缩了缩,想说话又不敢,只是抓着我的胳膊,指甲都快嵌进我肉里。
“爸……你别生气……头发还能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还能长?
我看着镜子里那块光秃秃、泛着血丝的头皮,想起自己为了让头发快点长,每天喝黑芝麻糊、抹生发油,想起雪儿念叨着要给我染栗棕色时亮晶晶的眼睛……
一股更汹涌的怒火冲垮了理智。我猛地抬手,抓住罗峰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吓得双腿乱蹬,嘴里胡乱喊着“将军饶命”,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饶命?”我冷笑一声,猩红的眼眸里只剩下杀意,“你毁了我的头发两次,真当我是泥捏的?”
我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一拳砸在他肚子上。他像只破麻袋似的蜷缩起来,嘴里发出“唔”的闷响,脸色惨白如纸。我没停手,反手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他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胳膊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了下去。
“爸!别打了!会出人命的!”雪儿扑过来抱住我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
我甩开她的手,眼神依旧猩红,可看着她哭红的眼睛,那股毁天灭地的杀意却莫名泄了一半。我死死盯着罗峰那张痛苦扭曲的脸,最终还是没下死手,只是抬脚,狠狠踹在他胸口。
“砰”的一声,他被踹得撞在墙上,滑落在地,捂着胸口咳个不停,嘴角溢出鲜血。
“拖出去。”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猩红褪去不少,只剩下冰冷的寒意,“关三个月禁闭,每天抄一百遍军纪。少一个字,多关一个月。”
“是、是……”苍棱和黑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脸色发白,连忙上前架起瘫软的罗峰往外拖。他路过我身边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像只被拔了牙的兔子。
浴室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雪儿压抑的哭声。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我的头皮,指尖碰到红肿处,我忍不住疼得皱眉。
“爸,对不起……都怪我,没早点告诉你……”她的眼泪掉在我肩膀上,滚烫的。
我叹了口气,抬手擦掉她的眼泪:“不关你的事。”
只是看着镜子里那片光秃秃的头皮,心里还是一阵发堵。这大概就是命,摊上这么个“好心办坏事”的下属,和一个总爱凑热闹的女儿,想安生都难。
雪儿拿来烫伤膏,小心翼翼地往我头皮上涂,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老中医说,这脱毛膏劲大,但不伤毛囊,过阵子还能长出来。”她小声说,“到时候我给你买最好的生发液,保证比以前还密。”
“嗯。”我应了一声,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心里的火气渐渐消散,只剩下无奈的宠溺。
晚上,“天海军”群里炸开了锅,消息刷得比上次游街还快。
【朱灵:!!!紧急通知!罗副将又闯祸了!把脱毛膏当生发膏给将军涂了!将军当场红眼,杀意爆表!罗副将被打得断了胳膊,关三个月禁闭!(附带一张罗峰被拖出去时的照片,脸色惨白,胳膊不自然地垂着)】
【黑风:卧槽!我刚从浴室门口路过,那杀气吓得我差点尿裤子!将军是真急了!罗峰这小子,怕是把将军的头发当成仇敌了吧?!】
【苍棱:青木瓜是真怒了,我从没见过他那样子,眼睛红得像要吃人。罗峰这三个月禁闭,怕是得脱层皮——每天抄一百遍军纪,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
【亡月掌教:啧啧,罗峰这是把‘作死’刻进dNA里了。上次染绿毛,这次脱光头,下次是不是要给将军剃眉毛?青木瓜没当场宰了他,已经算仁慈了。】
【滔滔(代表全体动物):汪汪!罗峰被打了!他好惨!将军好凶!不过将军的头皮红红的,是不是很疼?我们把最软的垫子给将军送来好不好?】
【雪儿:(发了个‘哭哭’的表情包)都怪我没说清楚……爸的头皮肯定很疼……罗峰活该!但也别关那么久啊……(后面加了个‘委屈’的表情)】
我看着群里的消息,摸了摸依旧刺痛的头皮,无奈地笑了。雪儿趴在我身边,已经睡着了,眉头还微微皱着,像是在替我心疼。
我轻轻抚平她的眉头,心里默默想:
头发没了可以再长,罗峰受点教训也好。
只要这丫头在身边,哪怕每天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落在雪儿恬静的脸上。浴室里还残留着脱毛膏的清冷香气,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桂花味,形成一种奇异的、让人安心的味道。
我闭上眼,感受着头皮上残留的刺痛,嘴角却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被一个总爱闯祸的下属和一个总爱凑热闹的女儿缠一辈子,在哭笑不得和无可奈何里,过完这漫长又热闹的一生。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