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海的夜来得静,海风卷着水汽拍打窗棂,像谁在轻轻叩门。我坐在书房,看着桌上那杯刚冲好的糖水,冰糖在温水里慢慢化开,泛起细密的甜纹。雪儿这几日处理五国战后的收尾事宜,忙得脚不沾地,眼下的乌青重得像被墨染过,我想着冲杯糖水给她润润喉,也算让她歇口气。
“雪儿,过来喝点糖水。”我朝她的卧室喊了一声。
她很快走了出来,银白的军装松了两颗扣子,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爸,还没睡?”
“等你呢。”我把糖水推到她面前,“刚冲的,趁热喝,解解乏。”
她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爸,这糖水……味道有点怪。”
我愣了愣,自己端起来尝了尝,只觉得甜得有些发涩,却没多想:“大概是冰糖没化透,没事,喝吧,补补。”
她“哦”了一声,大概是真累极了,竟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喝了个精光,喝完还打了个轻嗝,眼底的疲惫似乎淡了些:“谢谢爸,我去睡了。”
“去吧,睡个好觉。”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后,心里暖烘烘的,收拾了杯子便回了自己房间。
谁知这一夜,平静被彻底打破了。
后半夜,我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吵醒,接着便是卫生间里传来的动静。起初我以为是错觉,可那声音断断续续,直到天快亮都没停。我心里发紧,披了衣服走到雪儿卧室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雪儿?你没事吧?”
里面传来她有气无力的声音:“爸……我没事……就是有点拉肚子……”
我推门进去,只见她脸色白得像纸,嘴唇干裂,刚从卫生间出来,扶着墙直晃悠。“怎么突然拉肚子了?”我赶紧扶住她,手触到她的胳膊,烫得吓人。
她摇摇头,虚弱地笑了笑:“可能是白天吃坏肚子了……没事的,爸,你去睡吧。”
我哪能放心,守在她床边,看着她一趟趟往卫生间跑,心里又急又疼。这丫头,向来报喜不报忧,怕是拉得厉害,却硬撑着说没事。
接下来的五天五夜,成了雪儿的“劫难”。她几乎没离开过卫生间,吃什么吐什么,连喝口水都要拉,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窝都陷了进去。军医来看过,也查不出具体原因,只说是急性肠胃紊乱,开了些止泻药,却不见好转。
我守在她身边,喂水喂药,看着她虚弱的样子,心疼得像被针扎,可嘴上却忍不住调侃:“傻丫头,让你嘴馋,肯定是前两天在雪豹动物园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这下好了,吃坏肚子了吧?”
我本是想逗逗她,让她别太紧张,谁知她听到这话,原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些,嘴唇动了动,却没反驳,只是默默地把头转向了里侧。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她向来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若是真吃坏了东西,定会跟我辩解几句,可这次……
直到第五天傍晚,雪儿的情况终于好转了些,能勉强躺在床上说话。我去给她倒温水时,路过厨房,无意间瞥见灶台边的罐子——那罐我以为是冰糖的东西,标签上赫然写着“强化泻药”,旁边还放着一袋没开封的冰糖。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砸中。
难怪那糖水味道怪,难怪她突然拉肚子……是我!我把泻药当成冰糖给她冲了糖水!
巨大的愧疚瞬间淹没了我,我拿着那罐泻药,手都在发抖,走到雪儿床边时,声音都带着颤:“雪儿……爸……爸对不起你……”
她正靠在床头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黑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却只是淡淡一笑:“爸,我知道。”
“你知道?”我愣住了。
“那天喝糖水就觉得不对,后来想想,你大概是拿错东西了。”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带着点无奈的笑意,“本来不想说的,怕你自责。”
我的心像被泡在酸水里,又胀又疼。这丫头,都拉成这样了,还想着怕我自责。我正想再说些什么,肚子突然一阵绞痛,来得又急又猛,我捂着肚子,狼狈地冲向卫生间:“雪儿,爸先去趟厕所……”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轮到我“遭殃”了。
我像雪儿前几天一样,在卫生间和卧室之间来回奔波,拉得浑身发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雪儿好了些,便换她守着我,端水递药,眼神里满是促狭的笑意。
“爸,你这是怎么了?”她学着我前几天的语气,故作惊讶地问,“怕不是吃坏肚子了吧?”
我正难受得说不出话,听她这么一说,又气又笑,指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这丫头……”
“我怎么了?”她挑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爸不是说,吃坏肚子活该吗?”
得,这是把我调侃她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来了。我知道,定是我去卫生间时,这丫头趁机在我茶杯里加了“料”。
等我终于缓过劲来,靠在床头喘气时,雪儿端着一碗白粥走进来,放在我面前:“爸,对不起啊,下手重了点。”
“你还知道对不起?”我瞪她,心里的气却早就消了,只剩下满满的无奈和疼惜,“是爸不对在先,不该拿错东西,还调侃你。雪儿,爸给你道歉。”
她坐在床边,舀了一勺粥递到我嘴边,黑眸里的促狭散去,只剩下真诚:“爸,没事。其实……拉了几天,我倒觉得轻松多了,好像把前阵子的累都拉出去了。”
我张嘴接住粥,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暖得心里也跟着热起来。这丫头,总是这样,再大的委屈,转眼就能翻篇,从不真的跟我计较。
“以后爸给你冲糖水,一定先看清楚标签。”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还很凉,我用自己的手裹着,想给她捂热点。
“好啊,”她笑着点头,“不过下次要是再拿错,我可还会‘报复’的。”
“你呀……”我点了点她的额头,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心里的愧疚终于淡了些。
这事不知怎么又传到了“天海军”群里,群里的消息像潮水般涌来:
“!!!将军和元帅这是怎么了?轮流拉肚子?”
“我听说了!将军把泻药当冰糖给元帅冲糖水,结果元帅反击了!”
“哈哈哈哈这父女俩也太逗了!互相坑啊!”
“将军也太粗心了吧!强化泻药当糖放,心疼元帅!”
“元帅好样的!这波反击漂亮!”
“将军道歉了吗?快哄哄我们元帅!”
“感觉将军和元帅的日常好欢乐啊!又心疼又好笑!”
“祝将军和元帅早日康复!以后冲糖水一定看清楚标签啊!”
看着群里的消息,我和雪儿凑在一起,笑得直不起腰。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我们身上,带着淡淡的药香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意。
我知道,这次的“糖水”风波,大概会成为我们父女俩日后的笑谈。但也正是这些哭笑不得的小事,像一条条细密的线,把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让这份父女情,在磕磕绊绊里,愈发深厚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