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被靴底碾出的腥气,混着某种鳞片腐烂的恶臭,在沈醉鼻尖萦绕不散。他蹲下身,指尖拨开湿漉漉的苔藓,那枚三寸长的兽牙箭头正斜插在古树虬结的根系间,青铜色的箭杆上布满细密的螺旋纹,尾端还缠着半片干枯的羽毛——看纹路绝非南疆已知的任何部族所有。
“有意思。”沈醉唇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将箭头捏在指间轻转。箭簇切口泛着暗绿,不是寻常兽毒,倒像是某种植物汁液凝固后的痕迹。他抬眼望向密林深处,方才那阵若有似无的骨笛声,正是从这个方向传来。
身后的林溪踩着枯枝追上来,素白的裙角沾了不少泥点,原本束得整齐的发丝散下来几缕,沾在汗湿的颈侧:“沈公子,这箭头……”
“不是善茬。”沈醉将箭头丢给她,自己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看见箭杆上的螺旋纹了?每转一圈代表一种诅咒,这枚箭上足足有九圈。”
林溪指尖刚触到箭头便猛地缩回,白皙的指腹已泛起淡淡的青斑。她慌忙从袖中摸出解毒丹吞下,蹙眉道:“九圈诅咒?南疆哪个部族敢用这么阴毒的东西?”
“或许不是‘哪个’,而是‘某群’。”沈醉忽然侧耳,密林深处又传来几声骨笛,这次更近了,像是在回应什么。他拽着林溪往古树后一躲,只见三道黑影从藤蔓间滑过,动作快得像林间的猿猴。
那些人身形不高,皮肤是深褐色的,赤裸的臂膀上用红漆画着狰狞的兽纹,腰间围着兽皮裙,手里握着削尖的木矛,矛尖同样涂着暗绿色的黏液。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脚踝,都拴着串兽牙铃铛,走动时却半点声响也无,显然是用某种秘术消去了动静。
“他们在找什么?”林溪压低声音,掌心已扣住三张符箓。
沈醉没说话,只是盯着那些人脖颈间挂着的木牌。木牌是黑檀木所制,上面刻着个扭曲的符号,像是条蛇正吞噬着自己的尾巴。这个符号他曾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见过,据说是上古时期某个消失的部族图腾,名为“食己”,意为以自身血肉供奉神明。
那些土着在林间穿梭,时不时弯腰查看地面,似乎在追踪什么猎物。其中一个忽然停在沈醉刚才蹲过的地方,用骨刀拨开苔藓,指着地上残留的靴印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另外两人立刻警惕起来,木矛横在胸前,视线在四周扫来扫去。
沈醉的手按在腰间的长剑“碎影”上,指节微微泛白。他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尤其是在这种对方占尽地利的密林里。但看这架势,对方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
果然,那个发现靴印的土着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哨,另外两人立刻呈扇形包抄过来。沈醉拉着林溪往后急退,后背却撞上了棵粗壮的古树,退无可退。
“看来是躲不掉了。”沈醉轻笑一声,碎影剑“噌”地出鞘,剑身在斑驳的树影下泛着冷冽的光,“林姑娘,记得我教你的破甲式么?”
林溪深吸一口气,将符箓捏在指间:“记得。”
第一个土着已经扑了上来,木矛带着破风之声直刺沈醉心口。沈醉不闪不避,碎影剑斜挑,精准地磕在木矛中段。只听“咔嚓”一声,那根碗口粗的硬木竟从中断裂,矛尖擦着沈醉的肩头飞了出去,钉在树干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土着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强悍,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沈醉可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手腕翻转,剑刃已抵在她的脖颈处。就在这时,另外两个土着忽然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声音尖锐得像是某种鸟类的悲鸣。
被制住的土着忽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口中念念有词。沈醉心中警铃大作,刚想质问,就见那土着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原本深褐色的皮肤迅速转为死灰色,脖颈间的黑檀木牌突然裂开,一道黑气从裂缝中窜出,直扑沈醉面门!
“小心!”林溪的符箓及时拍出,金色的符文在黑气前炸开,将那道黑气震退了半尺。但那黑气仿佛有生命般,在空中盘旋片刻,又朝着沈醉的眉心冲来。
沈醉剑随身走,碎影剑划出一道圆弧,将黑气圈在其中。他能感觉到这黑气中蕴含的怨念极重,不像是活人的气息,倒像是……无数亡魂的集合体。
“以命养怨,这部族到底想干什么?”沈醉冷哼一声,体内真气运转,剑身上泛起淡淡的蓝光。他曾在极北之地斩杀过以怨为食的雪煞,对付这种东西倒是有些经验。
蓝光撞上黑气,发出滋滋的声响,黑气像是被灼烧般不断缩小。就在这时,另外两个土着忽然转身就跑,动作快得惊人,转眼间就消失在密林深处。
沈醉没有去追,他知道这密林里定然藏着更多的陷阱。他看着那团逐渐消散的黑气,又看了看地上那具迅速化为飞灰的土着尸体,眉头皱得更紧了。
“沈公子,他们好像在故意引我们过去。”林溪走到他身边,看着土着消失的方向,“刚才那两人跑的路线,正好是朝着骨笛声传来的方向。”
“嗯。”沈醉点头,用剑挑起地上那枚裂开的黑檀木牌,“这木牌材质特殊,能储存怨念。看来这部族不简单,我们得小心应对。”
他将木牌收好,又检查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埋伏后,才对林溪道:“走吧,去看看他们的老巢。”
林溪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
“未知才有意思,不是吗?”沈醉笑得玩味,“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既然能用活人养怨,实力定然不弱,为何刚才只派了三个小喽啰来试探?”
林溪被他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们在忌惮什么?”
“或许是我们,或许是别的东西。”沈醉迈步往前走,“不管是哪种,对我们来说都是机会。走吧,跟上他们的踪迹。”
两人顺着土着留下的微弱气息往密林深处走去。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树木越发高大,阳光几乎透不进来,空气中的怨念也越来越重。偶尔能看到地上散落的白骨,有的是人骨,有的是兽骨,上面都刻着和黑檀木牌上一样的“食己”符号。
“这里的怨气快赶上乱葬岗了。”林溪忍不住吐槽,又从袖中摸出几张净化符捏在手里,“沈公子,你有没有觉得……这些树木的样子很奇怪?”
沈醉早就注意到了。周围的古树树干都扭曲得不成样子,树枝像是一只只干枯的手臂,朝着天空伸展,树皮上布满了类似血管的纹路,颜色是诡异的暗紫色。最奇怪的是,这些树上看不到一片叶子,却能听到某种类似心跳的声音,从树干深处传来。
“这些树……在吸收怨气。”沈醉伸手按在一棵古树的树干上,能感觉到掌心传来微弱的搏动,“你看这些纹路,像是某种阵法。”
林溪凑近细看,果然发现那些暗紫色的纹路隐隐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将这片密林笼罩在其中。她倒吸一口凉气:“用整片森林做阵眼,这得多大的手笔?”
“或许不是手笔,是 necessity( necessity:必要)。”沈醉收回手,“这么重的怨气,若是不加以控制,早就酿成大祸了。这阵法看似在聚集怨气,实则是在压制。”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密集的骨笛声,这次不再是断断续续的,而是连成一片,像是在举行某种仪式。沈醉和林溪对视一眼,加快了脚步。
穿过一片挂满白骨的藤蔓墙,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那是一个隐藏在山谷中的部落,数十座用巨石搭建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谷两侧,房屋的墙壁上画满了红色的图腾,正是那个“食己”符号。山谷中央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用鲜血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央绑着一个少女。
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粗布麻衣,手脚都被藤蔓捆在石柱上,长长的黑发凌乱地铺在地上,遮住了大半张脸。十几个土着围在阵法周围,手持骨杖,口中念念有词,骨笛声正是从他们手中的骨笛发出的。
“他们在献祭!”林溪失声喊道,就要冲出去,却被沈醉一把拉住。
“等等。”沈醉的目光落在少女的脖颈间,那里挂着一枚玉佩,玉佩的形状很奇特,像是一片叶子,却又比叶子多了几分棱角。更重要的是,那玉佩上散发着淡淡的灵气,与周围的怨气格格不入。
“你看她的玉佩。”沈醉低声道,“那不是凡物。”
林溪仔细一看,果然发现那玉佩的不凡之处:“难道她不是这个部落的人?”
“不好说。”沈醉眉头微皱,“但你不觉得奇怪吗?献祭用的祭品,身上怎么会有灵气护体的玉佩?”
话音刚落,就见为首的那个土着举起骨杖,朝着少女的头顶狠狠砸了下去!
沈醉眼神一凛,碎影剑瞬间出鞘,一道凌厉的剑气破空而去,精准地斩在骨杖上。只听“铛”的一声脆响,骨杖应声而断,为首的土着被震得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向剑气传来的方向。
“看来我们来的正是时候。”沈醉拉着林溪从藤蔓后走出来,碎影剑遥指那些土着,“这种献祭,未免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吧?”
土着们显然没料到会有人闯进来,纷纷举起木矛,对着沈醉和林溪嘶吼。为首的那个土着断了骨杖,却丝毫不见慌乱,反而用一种古怪的语调说了几句话,虽然听不懂内容,但那语气中的敌意却显而易见。
沈醉懒得跟他们废话,手腕一翻,碎影剑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流光:“不想死的,就把人放了。”
土着们像是被激怒了,纷纷扑了上来。沈醉将林溪护在身后,剑随身走,每一剑都精准地避开要害,却又能将土着们逼退。他不想轻易下杀手,毕竟还没弄清楚这个部落的底细。
就在这时,被绑在石柱上的少女忽然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她看着沈醉,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沈醉心中一动,刚想凝神细听,却见那少女的眼神突然变得惊恐,死死地盯着他的身后。
沈醉暗道不好,猛地转身,只见一道黑影从空中扑下,速度快得如同鬼魅,手中的骨刃闪着幽绿的光芒,直刺他的后心!
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避,骨刃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串血花。沈醉借着侧身的力道,反手一剑刺向黑影的咽喉,却见那黑影身形一晃,竟凭空消失在原地!
“是瞬移秘术!”林溪惊呼道,手中的符箓接连拍出,金色的符文在沈醉周围形成一道屏障。
沈醉捂着流血的伤口,眼神冰冷地扫视着四周。刚才那道黑影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都没能看清对方的样貌,只感觉到一股极重的怨念,比之前那个自爆的土着身上的怨念还要重上十倍!
就在他全神戒备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被绑在石柱上的少女,脖颈间的玉佩不知何时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黑气正从缝隙中缓缓渗出,悄无声息地朝着他的方向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