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电裂空的刹那,沈醉喉间腥甜炸开时,眼角余光正瞥见那道暗青色身影如鬼魅般掠向御座。
方才为护皇帝避开淬毒的透骨钉,他左肩硬生生受了那名黑衣卫的诡刺。刀锋入肉时带着冰蚕蛊特有的阴寒,像是有无数条细小的冰线顺着血脉往心口钻,饶是他玄力深厚,此刻半边身子也已麻木得不听使唤。
“沈大人这以身殉国的戏码,演得真是催人泪下啊。”为首的奸臣李嵩站在阶下,手里把玩着一枚通体乌黑的令牌,嘴角勾起的弧度比殿角悬挂的青铜灯盏还要凉,“只可惜,这龙椅上的人,今日注定要换一换了。”
他身后的三十余名黑衣卫已结成杀阵,玄铁面具下的眼睛泛着嗜血的光。这些人本是负责皇城暗卫的死士,却不知何时已被李嵩用秘法控心,成了他谋逆的利刃。
沈醉单膝跪地,右手死死按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地时竟泛起诡异的青黑色。他抬眼看向步步紧逼的李嵩,喉间溢出的冷笑带着血腥气:“李相倒是好手段,只是不知这些被你剜了心窍的傀儡,能不能替你挡下九族尽灭的罪名?”
“罪名?”李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将令牌掷在地上,“待本座今日登临九五,这天下的律法便是我李嵩说了算!沈醉,你以为凭你这点微末道行,能护得住这昏聩无能的老东西?”
说话间,三名黑衣卫已如饿狼般扑来。他们的招式狠戾诡谲,全然不顾自身防御,显然是被下了死命令要取沈醉性命。
沈醉强提一口玄气,腰间的长剑“呛啷”出鞘,剑光如泼墨般绽开,堪堪格开当头劈下的长刀。但左肩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让他的动作迟滞了半分,另一名黑衣卫的短匕已擦着他的肋下滑过,带起一串血珠。
“沈醉!”御座上的皇帝吓得声音发颤,却被两名忠心侍卫死死护在身后,“护驾!快护驾啊!”
李嵩在一旁看得抚掌而笑:“陛下莫急,等沈大人成了这殿上的一滩肉泥,下一个便轮到您了。哦对了,忘了告诉您,您那位最疼爱的昭华公主,此刻恐怕已经在黄泉路上等您了呢。”
这话如同尖刀刺入皇帝心口,他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沈醉听得目眦欲裂,玄力骤然暴涨,长剑卷起漫天血雾,硬生生逼退三名黑衣卫。但那冰蚕蛊的毒性已顺着经脉蔓延至心脉,他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溅在明黄的地毯上,宛如绽开了一朵妖异的曼陀罗。
“看来沈大人是撑不住了。”李嵩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抬手示意,“给我上!取他首级者,赏黄金万两,封万户侯!”
剩下的黑衣卫如潮水般涌来,刀光剑影织成一张死亡之网。沈醉拄着长剑勉强站立,视线已开始模糊,耳边的金戈交击声仿佛隔着一层水膜。他知道自己今日怕是难逃此劫,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让这奸佞小人祸乱朝纲,不甘心让那些无辜的人白白送命,更不甘心……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吵着要学他剑法的小丫头,到底去了哪里。
就在一柄染血的长刀即将劈碎他天灵盖的瞬间,一道清越如玉石相击的声音骤然划破大殿:
“尔等宵小,也敢伤他?”
话音未落,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如同破空而来的流火,裹挟着凌厉的劲风撞入战团。只听“铛”的一声巨响,那柄势大力沉的长刀竟被一根看似纤细的银鞭卷得脱手飞出,直挺挺钉在殿柱上,深入三寸有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滞。
沈醉眯起沉重的眼皮,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绯色劲装勾勒出纤细却挺拔的身姿,腰间悬着一枚玉佩,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轻纱,只露出一双清亮如寒潭的眸子,此刻正冷冷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眼底的寒意比殿外的风雪还要凛冽。
“你是谁?”李嵩厉声喝问,眼中满是惊疑。这少女身上的气息深不可测,绝非凡俗之辈。
少女没有理他,只是快步走到沈醉身边,看到他肩头那片刺目的青黑时,眸色骤然一沉。她伸手搭上他的脉门,指尖传来的冰寒之气让她眉头紧蹙:“冰蚕蛊?李嵩,你好大的胆子!”
“原来是药王谷的小丫头。”李嵩认出了她腰间的玉佩,脸上闪过一丝忌惮,随即又狞笑起来,“早就听说药王谷的传人医术通神,没想到身手也这般利落。只可惜,今日你们师徒二人,都要葬身于此!”
他以为这少女是沈醉的徒弟,却没看到少女听到“师徒”二字时,眼底闪过的一丝复杂。
少女没有再废话,手腕一扬,银鞭如灵蛇出洞,带着破空之声缠向最近的一名黑衣卫。那黑衣卫反应极快,挥刀便砍,却不料银鞭上突然爆出一团淡紫色的烟雾,他只觉眼前一晕,动作便慢了半分。
就是这半分的迟滞,已足够致命。
少女身形如鬼魅般欺近,掌风带着草木清气拍在他心口。那黑衣卫闷哼一声,倒飞出去,撞在殿柱上晕死过去。更诡异的是,他露在面具外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青紫色,显然是中了某种厉害的毒。
“毒?”李嵩脸色微变,“你竟敢在大殿上用毒?”
“对付你们这种用蛊害人的败类,何须讲什么江湖道义?”少女冷笑一声,银鞭再次出手,这一次却不是伤人,而是卷向沈醉的腰际,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护住,“沈醉,你撑住,这些杂碎交给我。”
沈醉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少女纤细却挺拔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认得这银鞭,认得那玉佩,更认得这双眼睛——这是药王谷谷主的独女,苏清鸢。三年前他在药王谷养伤时,这丫头还总缠着他要学剑法,没想到三年不见,她的身手竟已精进至此。
“清鸢……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苏清鸢一边与三名黑衣卫缠斗,一边头也不回地答道:“我听说京中异动,特意赶来看看。没想到刚到宫门口,就听到这里吵吵闹闹的。沈醉,你可真丢人,居然被这些货色伤成这样。”
她的语气带着惯常的娇俏,手上的动作却狠辣异常。银鞭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时而化作毒蛇吐信,时而化作流星赶月,逼得那三名黑衣卫连连后退,身上已多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李嵩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群废物!给我一起上!今日定要让这丫头和沈醉一起陪葬!”
剩下的二十余名黑衣卫齐齐应喏,如潮水般涌向苏清鸢。他们显然知道这少女不好对付,竟直接结成了最恶毒的“蚀骨阵”,每个人的招式都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苏清鸢眼神一凛,知道不能硬拼。她足尖一点,身形如柳絮般飘退,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瓷瓶,反手扔给沈醉:“这是解冰蚕蛊的解药,你先服下。”
沈醉接住瓷瓶,却没有立刻服用。他看着被黑衣卫围困的苏清鸢,低声道:“这阵法阴毒,你……”
“放心,收拾他们还不需要你帮忙。”苏清鸢打断他的话,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她突然清叱一声,银鞭猛地插入地面,只见无数淡绿色的藤蔓从地底钻出,如同灵蛇般缠向那些黑衣卫。
“毒藤?”李嵩失声惊呼,“你竟擅闯皇家禁地,布下如此歹毒的阵法?”
“歹毒?”苏清鸢挑眉,眸中寒光更盛,“比起你们这些弑君叛国的乱臣贼子,我这点手段,算得了什么?”
说话间,那些藤蔓已缠上了十余名黑衣卫的脚踝。他们只觉一股麻痹感顺着双腿蔓延,瞬间便失去了力气,手中的兵器“哐当”落地。更可怕的是,那些藤蔓上还带着细密的尖刺,刺中之处立刻泛起乌黑的颜色,显然是剧毒无比。
但蚀骨阵的威力也随之爆发。剩下的黑衣卫见状,竟毫不犹豫地挥刀斩断了被缠住的同伴的双腿,借着同伴的惨叫声发起了更猛烈的冲锋。他们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人性。
苏清鸢见状,眸色一沉。她知道这些人已经被李嵩用秘法控制,留着也是祸害。当下不再留手,银鞭卷起漫天鞭影,每一击都直指要害。淡绿色的毒雾与鲜红的血液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大殿中,宛如一场诡异的祭奠。
沈醉靠在墙上,看着苏清鸢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他知道这丫头虽然手段狠辣,但本性终究是善良的,此刻却为了护他,不得不痛下杀手。而那冰蚕蛊的毒性仍在蔓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玄力正在飞速流失,若再不服用解药,恐怕真的要撑不住了。
他拧开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在掌心。那药丸通体碧绿,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正是药王谷特有的解毒圣品。但就在他即将服下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李嵩正悄悄摸向腰间的一个黑色锦囊,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
“清鸢,小心!”沈醉猛地出声示警,同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
长剑带着破空之声直取李嵩面门。李嵩没想到沈醉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出手,慌忙侧身躲避,手中的锦囊却被剑风扫落在地。锦囊裂开,里面滚出数十只通体漆黑的虫子,落地便向最近的苏清鸢爬去。
“是噬心虫!”苏清鸢脸色骤变。这种虫子专噬活人心脏,一旦被缠上,顷刻间便会化为一堆白骨。
她想退,却被几名黑衣卫死死缠住,根本来不及躲闪。眼看那些噬心虫就要爬到脚边,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了她面前。
是沈醉。
他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身上的青黑色退去了些许,显然是服下了解药。但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显然是强行催动玄力所致。只见他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突然爆发出金色的光芒,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噬心虫撞在屏障上,瞬间便化为了飞灰。
“沈醉!”苏清鸢又惊又喜,眼眶微微发红。
沈醉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虚弱却依旧带着几分桀骜的笑容:“说了,还没到让你保护我的时候。”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身形如离弦之箭般扑向李嵩。李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扑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却被沈醉一把扣住了手腕。
“李相,你的戏,该落幕了。”沈醉的声音冰冷刺骨,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李嵩又惊又怒,另一只手猛地拍出,掌心竟隐隐泛着黑气。沈醉早有防备,侧身避开,同时手腕用力,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李嵩的手臂应声而断。
“啊——”李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疼得浑身发抖。
那些黑衣卫见主心骨被擒,顿时乱了阵脚。苏清鸢抓住机会,银鞭如狂风骤雨般落下,顷刻间便将剩下的黑衣卫尽数制服。
大殿内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重伤者的呻吟和李嵩压抑的痛呼。
沈醉松开手,任由李嵩瘫倒在地,自己则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苏清鸢连忙上前扶住他,嗔怪道:“都说了让你别乱动,你偏不听。”
沈醉靠在她怀里,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草木清香,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看着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御座上惊魂未定的皇帝,低声道:“还没完……李嵩背后,一定还有人。”
苏清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我知道。但眼下,先处理好这里的事再说。”
她扶着沈醉走到李嵩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还有,昭华公主在哪里?”
李嵩疼得满头大汗,眼中却闪过一丝疯狂:“哈哈哈……你们以为抓住我就结束了吗?太晚了……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他的话没说完,突然猛地一口咬向自己的舌尖。苏清鸢眼疾手快,银鞭瞬间缠上他的下巴,阻止了他自尽的举动。
“想死?没那么容易。”苏清鸢的声音冰冷如霜,“在你说出所有真相之前,我会让你尝遍药王谷的所有酷刑,保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嵩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终于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沈醉靠在苏清鸢肩上,看着这一幕,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这场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但至少此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殿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两人身上,仿佛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