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是在演讲结束后的第九个小时打响的。
不是大规模冲锋，不是能量齐射，而是一道纤细的、几乎透明的光束，从奥尔特云边缘的一艘镜面舰船射出，以绝对精准的角度，击中了水星轨道附近的一颗废弃通讯卫星。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卫星只是……消失了。不是被摧毁，是被抹除——从物理存在到所有观测记录，像被橡皮擦从现实中擦掉。
“他们开始试探了。”墨影的声音在指挥中心回荡，冷静但紧绷，“攻击方式……是存在抹除技术。被击中的目标会被从宇宙常数中移除，连碎片都不会留下。”
全息星图上，那个卫星的标记正在淡去，最终化为虚无。
白羽盯着屏幕：“防御系统能拦截吗？”
“正在尝试——”猎犬的话被警报打断，“第二发！目标是火星轨道货运平台！”
这次所有人都看见了。那道纤细的光束像死神的针，刺穿虚空。货运平台上的能量护盾连一微秒都没撑住，平台本身在光束接触的瞬间开始解构——不是崩解，是像素化般消散，平台上正在卸货的三名工人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和他们的货物一起化为了虚无。
指挥中心一片死寂。
“这是警告。”白砚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们在说：‘看，我们能轻易抹去你们的存在。投降，或者消失。’”
白羽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神已恢复锐利：“所有防御单位注意，敌方攻击为定向存在抹除光束。推测需要精确瞄准和充能时间。机动规避是唯一应对方式——不要试图硬抗，不要试图防御，动起来，不停地动。”
命令传达到太阳系每个角落。战舰开始不规则机动，空间站调整轨道，连小行星带的矿船都像受惊的鱼群般散开。
第三道光束射向地球同步轨道防御平台。
这次，平台在最后关头做出了规避——险之又险地擦着边缘掠过。光束击中了后方一块自然漂浮的小行星，小行星像从未存在过般消失。
“规避有效！”墨影快速分析，“但敌方在调整——他们开始预测我们的规避模式。下一发会更准。”
白砚翎已经冲向停机坪：“赤狐小队，跟我来。我们不能被动挨打。”
“砚翎！”白羽喊住他。
白砚翎回头，琥珀色的眼睛在警报灯下燃烧：“我得做点什么。我不能坐在这里看他们一个一个抹掉我们的存在。”
“那就一起。”白羽抓起战术头盔，“猎犬，指挥权暂交给你和墨影。保持通讯，随时汇报。”
“司令——”猎犬想阻止。
“执行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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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狐小队的突击舰像一群银色的蜂鸟，从地球轨道疾驰而出。白羽和白砚翎并排坐在驾驶舱，两人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调整着航线和能量分配。
“他们的攻击间隔大约七分钟。”白羽盯着数据，“瞄准需要三到四秒，充能两秒。我们有窗口。”
“但他们的舰船有护盾。”白砚翎调出扫描数据，“我们的常规武器完全无效。除非……”
“除非用非常规的。”白羽看向舷窗外，那些镜面舰船在深空背景下像漂浮的冰块，“星辉说，南极能量网络对它们有反应。也许……我们的‘不纯粹’本身，就是武器。”
通讯器里传来林启的声音，他现在在指挥中心担任通讯协调：“敌方第四发，目标……是小行星带的希望七号殖民站！站上有六百居民！”
“拦截轨道！”白砚翎猛推操纵杆。
突击舰像一道银色闪电，切入光束的预计路径。不是用舰身去挡——那等于自杀——而是在精确计算的时间点，发射了一颗特制的干扰弹。
干扰弹炸开，释放出密集的能量粒子云。光束穿透云层时，发生了微妙的折射——就像光透过棱镜。原本瞄准殖民站的光束，偏转了0.3度，擦着殖民站的生态穹顶掠过，击中了一块遥远的陨石。
殖民站里，人们看着窗外那道死亡光束擦肩而过，愣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干扰有效！”墨影在通讯频道里喊，“但只是暂时的！他们下次就会调整！”
“争取时间就够了。”白羽盯着敌方舰队，“林启，通知所有殖民站，立即启动应急转移程序。能走的全走，向地球方向集中。”
“收到！”
第五道光束来了。这次不是单发，是三发齐射——分别指向地球、火星和木星轨道的重要设施。
“分散拦截！”白砚翎下令，“赤狐分三组，A组跟我去地球方向，b组跟白羽去火星，c组去木星。记住，不要硬抗，干扰为主！”
突击舰群一分为三，像炸开的烟花扑向三个方向。
白羽率领的b组有四艘舰船。他们在火星轨道外与那道致命光束遭遇。这次敌方学聪明了，光束在飞行中会微调方向，追踪目标。
“它锁定我们了！”一个飞行员的声音带着恐慌。
“保持机动。”白羽的声音冷静得异常，“所有舰船，释放干扰弹，坐标我同步给你们。听我倒数：三、二、一——放！”
四颗干扰弹同时炸开，形成一片不规则的能量场。光束在穿过时发生散射，分裂成数十道较细的光束，虽然仍有破坏力，但不足以完全抹除目标。火星轨道空间站被擦中边缘，损失了一个对接舱，但主体结构保住了。
“成功！”频道里响起欢呼。
但白羽没时间庆祝。扫描显示，敌方舰队正在调整阵型——原本分散的舰船开始聚拢，形成一个巨大的环形阵列。
“他们要干什么？”猎犬问。
墨影的声音带着颤抖：“能量读数飙升……他们在准备齐射。目标是……地球。”
全息星图上，那个环形阵列的中心，正对着蔚蓝色的星球。
白羽的心跳停了半拍。他切换通讯频道：“砚翎，听到了吗？”
“听到了。”白砚翎的声音很稳，“我在回地球轨道的路上。还有两分钟到。”
“来不及了。”白羽看着敌方阵列的能量读数直线上升，“他们充能完成还有……九十秒。”
“那就做点什么。”白砚翎说，“就像你演讲里说的——用我们的‘不完美’对抗他们的‘纯净’。”
白羽愣住了。然后，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
“墨影，接通全太阳系通讯，所有频率。”他说，“然后，把南极能量网络的频率调出来，同步到通讯频道上。”
“司令，你要——”
“照做！”
指挥中心里，墨影的手指快出残影。三秒后，所有通讯频道准备就绪。
白羽深吸一口气，按下通话键：
“全体太阳系居民，我是白羽。现在，请听我说。”
他的声音再次响彻每个角落。但这次不是演讲，是……请求。
“敌方舰队即将对地球发动齐射攻击。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疏散，没有足够的武器拦截。但我们有一样东西——我们的存在本身。”
地球表面，人们停下手中的事，抬起头。
火星、木卫二、小行星带，所有人类和兽人，都停下了动作。
“现在，我需要你们做一件事。”白羽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回想。回想你们最爱的人，最珍惜的记忆，最不想失去的东西。回想你们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为什么选择彼此相伴。”
“然后，把这些情感——这些混乱的、不完美的、被他们称为‘污染’的情感——传递出来。不用说话，不用行动，只需要……感受。”
白砚翎的声音插进来，通过突击舰的通讯器，传遍全太阳系：
“我和白羽在一起。我们正在飞向那道即将毁灭地球的光束。我们可能会死。但在这之前，我想让你们知道——我爱这个混乱的世界。我爱人类和兽人争吵又和解的样子，我爱孩子们在废墟上种的花，我爱老人讲述过去时的眼泪，我爱所有不完美但真实的存在。”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
“所以现在，如果你们也爱着什么——哪怕只是一点点——就把那份爱传递出来。让我们看看，当全太阳系的情感汇聚在一起时，会变成什么。”
敌方阵列的充能进入最后十秒倒计时。
白羽关掉麦克风，看向舷窗外。地球在视野中缓缓旋转，蓝白相间，美丽得让人心碎。
“砚翎。”
“嗯？”
“如果这次我们活下来……”
“嗯？”
“我想和你再去那家餐馆吃香辣蟹。”
白砚翎笑了：“好。这次不带林启，就我们俩。”
倒计时：五、四、三——
就在敌方齐射即将发动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不是从天而降的援军，不是隐藏的武器，而是……光。
从地球南极，一道银白色的光柱冲天而起，不是攻击性的，是温暖的，像母亲的手。
然后第二道，从火星的殖民城。
第三道，从小行星带的矿工社区。
第四道，第五道，第一百道，第一千道……
每一处有人类或兽人居住的地方，都升起了一道光柱。不是能量光束，是情感的具现化——希望、爱、回忆、羁绊，所有被“神之使徒”视为污染的东西，此刻化为了真实的光。
这些光柱在太空中汇聚，形成了一张巨大的、多彩的光网，挡在地球和敌方阵列之间。
敌方齐射发动了。
不是一道光束，是数百道光束同时射出，汇聚成一道足以抹除行星的毁灭洪流。
光网迎了上去。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毁灭光束接触到光网的瞬间，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它开始……溶解。不是被抵消，是被转化。毁灭性的能量在触及那些由情感构成的光时，像冰雪遇到阳光般融化，重组，最终变成了一场……雨。
一场温暖的、发着微光的雨，洒向地球。
雨滴落在海洋，海水泛起温柔的涟漪。
落在陆地，干裂的土地长出嫩芽。
落在城市，受伤的人感到疼痛减轻。
落在森林，动物们抬起头，发出安宁的鸣叫。
敌方舰队静止了。那面银色镜子的舰桥上，镜面剧烈波动，映出千万个正在发生变化的星系影像。
镜面上，文字疯狂滚动：
检测到大规模情感共鸣
能量类型：无法归类
效应：存在强化，非抹除
逻辑矛盾——纯净不应产生此效应
重新计算——
重新计算——
系统错误
白羽和白砚翎的突击舰悬浮在光雨中。舷窗外，那些温暖的雨滴擦过舰身，留下一道道柔和的光痕。
“我们……成功了？”白砚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暂时。”白羽看着敌方舰队，那些镜面舰船正在后退，重新散开，但并未离开，“他们只是困惑，不是撤退。”
通讯器里传来林启的声音，带着哭腔：“爸……你们没事吧？”
白砚翎笑了：“没事。还活着。”
“地球呢？”
白羽调出扫描数据：“地球完好无损。而且……”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满是惊奇，“生态指数在回升。南极冰盖下的新生意识体正在快速成长。”
光雨持续了十分钟，然后缓缓消散。但那张光网还在，温柔地笼罩着地球。
敌方舰队在奥尔特云边缘重新集结，但这次，它们没有攻击，只是……观察。
“他们在学习。”墨影说，“扫描显示，他们正在记录刚才发生的一切。能量模式、频率、甚至……我们的情感波动。”
“那就让他们学。”白羽靠在座椅上，突然感到浑身虚脱，“告诉他们，这就是我们。混乱的、情感的、不完美的、但……活着的。”
他转头看向白砚翎。狼族青年的脸上还有汗水和灰尘，但眼睛明亮得像晨星。
“回家？”白砚翎问。
“回家。”白羽点头，“林启该等急了。”
突击舰调转方向，飞向那个蓝白色的星球。
在他们身后，深空中，那面银色镜子表面，一道新的裂痕正在蔓延。
这次裂痕的形状，像一朵花。
一朵双生花。
镜面下方，文字最终定格：
观察结论：纯净不是唯一解
混乱中存在秩序
情感不是污染，是……可能性
请求：建立对话
学习目标：如何成为……我们
舰队，缓缓后退。
第一次，不是为了攻击。
是为了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