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裹着纸坊的竹浆香,漫到纸堆旁的《纸张调配册》时,龙弈指尖刚捻起一张 “宣纸”—— 指腹竟蹭到粗糙的纤维,纸边还卷着未磨碎的竹渣(是掺了三成草浆的劣纸,吸墨易晕)。册上 “北境与竹溪部落共分造纸三百刀(宣纸一百刀、皮纸一百刀、草纸一百刀,均经‘三煮三捶’,纸薄匀净)” 的 “一百刀” 被改成 “七十刀”,“三煮三捶” 被划成 “一煮一捶”,与阿婷父亲《纸坊秘录》里 “调纸需用‘纸纹’水印册,墨汁掺竹浆,遇雨不晕,真宣纸透光见纤维、着墨不洇” 的记载相悖。更糟的是,纸案旁的 “皮纸” 刚滴上墨,墨痕立刻晕开成一团(是未捶匀的粗纸,没法书写),场外的运纸路线图上 “东纸驿有纸工接应” 被改成 “西涧滩近路”,改痕处沾着未干的竹浆,而西涧滩的芦苇丛里,已藏着萧衍的人堆的劣纸(纸捆缠着北境纸工的麻布,想嫁祸北境用假纸换部落好纸)。
“这调配册和纸张都被动过手脚。” 阿婷蹲在纸堆旁,把宣纸凑到窗前透光 —— 满是杂乱的竹渣,没有真宣纸均匀的纤维,她又拿毛笔蘸墨在纸上轻划,眉头立刻皱起:“墨全洇开了!我爹说三煮三捶的宣纸,写出来笔锋分明,透光像蝉翼,绝掺不了草浆,这是有人故意用劣纸充数,而且……”
话没说完,苏雅的药箱 “嗒” 地砸在纸案旁的木案上。她用银簪挑过纸边的竹渣,蘸了点竹浆纯度检测水,水瞬间从浅绿变成灰白(草浆反应),再蘸仓库里封存的真宣纸碎屑,水立刻染成深绿(纯竹浆反应):“劣纸没法记账也没法传信,萧衍是想让部落以为我们私吞三十刀宣纸,还故意用假纸断你们的文书路,再……”
“再让扮成纸吏的人说‘是北境纸工换的纸,护民军想留着好纸自己用,还引你们去滩里丢纸’。” 项云的铁枪往纸堆上一戳,震得劣纸簌簌落,老将军拽过个穿素布衫的 “纸吏”,袖管里还掉出块东齐禁卫的铜符 —— 符上的 “萧” 字沾着竹浆,显然刚在纸坊待过。
“你根本不是纸吏。” 龙弈的目光扫过纸吏的手,虽握着纸帘,指节却有禁卫握刀的厚茧,不是常年造纸磨出的薄茧(掌心该有竹浆染的浅绿痕),“你抄纸时,总往西涧滩的芦苇丛瞥,是在等萧衍的人烧真纸吧?”
纸吏脸色骤变,突然往纸坊旁的柴房扑去,怀里的火折子刚要点燃堆着的真宣纸(萧衍计划烧纸,嫁祸 “归降者不满分纸不均”),就被凌丰的银枪挑飞。枪尖抵住他咽喉时,纸吏突然从怀里摸出张宣纸 —— 纸上印着竹溪部落的竹纹标记:“我儿子被萧衍抓了!他逼我改册换纸,可我在每刀真纸的最外层都印了竹纹!竹溪部落的老纸农认得这记号,知道哪是没被动过的好纸!还有……” 他喘着气指了指西涧滩,“我把萧衍堆的劣纸捆绳弄松了,他们扛的时候会散,拦不住运纸队!”
纸坊外突然传来喧哗。赵彻的弓弩营扶着个扛纸捆的部落信使冲进来,纸捆里的劣纸撒了一路,信使裤脚还滴着雨水,声音发颤:“西涧滩有伏兵!他们穿北境纸工服,却用东齐的弯刀!有人喊‘是龙弈让我们在这等,要把好纸全烧了’,我趁他们搬纸时跑回来,还有三个老纸农被…… 被围在芦苇丛里了!”
赵勇扛着刀真宣纸赶来,纸张的竹浆香压过了草浆的涩味:“凌丰,你带两百人去西涧滩救纸农!我守纸坊,别让萧衍的人再换纸!”
“不用。” 龙弈突然按住凌丰的枪,目光落在《纸张调配册》的 “纸” 字上 —— 真册的 “纸” 字笔画里藏着纸纹,按《纸坊秘录》,用竹浆一涂会显绿霜,而眼前的假册涂了只晕开墨,“阿婷,你去纸坊的老竹浆池旁取竹浆 —— 真调配册涂了浆,纸纹会透出来!”
阿婷踩着纸坊的湿竹渣跑向老池,很快捧着陶罐回来,竹浆一涂在备用的真册上,“纸” 字笔画里的纸纹立刻泛出绿霜(假册涂了只剩墨痕)。苏雅这时也蹲在劣纸旁起身,举着银簪挑出草浆里的碎屑:“这里面掺了东齐的‘脆纸粉’,看着像宣纸,一折就断,是他们故意加的,想让纸张全废了嫁祸我们!”
归降的秦军残部首领这时带着个兵卒冲进来,兵卒手里攥着袋脆纸粉,脸色发白:“营里混了萧衍的卧底!他刚想把粉撒进真竹浆里,还说‘午时让假纸工来砸纸帘’!可刚才老纸农说,这卧底不懂造纸 —— 真宣纸要捶打百次,他捶了三十次就想抄纸,还问‘为什么竹浆要煮三次’!”
“抓卧底和调纸能一起办。” 龙弈指着真宣纸,“项老将军,你带三百人去西涧滩设伏,把萧衍的劣纸移去荒滩 —— 他们烧不了真纸;赵彻,你带弓弩营帮部落纸农验纸,真宣纸涂浆显绿霜,着墨不洇;凌丰,你跟我重订纸坊规矩,按爹的秘录来,北境、竹溪部落、归降者各出两名纸工,再加老纸农监督,煮浆、抄纸、运纸全程一起盯,少一方都不能动纸张!”
午时的雨刚小些,西涧滩方向传来哨声 —— 项老将军的人押着十几个假纸工回来,他们手里的弯刀还沾着竹浆,甲胄上沾着雨水却没见血:“搜出他们带的脆纸粉,还在芦苇丛里找着被竹纹标记的真纸,萧衍的人根本分不清哪是好纸!”
纸坊中央突然响起抄纸声。竹溪部落的老纸农举着纸帘,从竹浆池里抄起张宣纸,对着日头照:“那假纸吏没骗我们!他不仅印了竹纹,还在真纸刀的木牌上刻了小‘纸’字 —— 我们部落的纸农都认这记号!”
赵彻这时带着个穿纸工服的人过来,那人手里还攥着张未捶匀的粗纸:“卧底抓着了!就是他抄纸不捶浆,被老纸农识破的 —— 他说萧衍还想让我们为了纸张打起来,好趁乱偷运竹溪部落的真宣纸去东齐!”
纸坊渐渐热闹起来。北境纸工帮着煮真竹浆,部落纸农抄纸晾晒,归降者帮着把真纸捆成刀;苏雅在给带伤的纸农递竹茶,茶里泡着新晒的菊花;凌丰则帮着把真《纸张调配册》挂在纸坊最显眼的地方,旁边还贴了张 “造纸口诀”,北境和竹溪部落的老纸农一起编的。
暮色漫进纸坊时,龙弈站在纸案旁,看着运纸车的车轮碾过雨水留下的水痕,真宣纸在灯下泛着柔亮的光,老纸农正弯腰检查最后一刀纸的竹纹。阿婷靠过来,手里翻着《纸坊秘录》,突然笑:“我爹说,纸坊造的不是纸,是让大家能记下心语、传下故事的载体,是彼此能安心托付的信任。” 她递来块竹糕,糕里裹着粒芝麻 —— 是老纸农刚蒸的。
龙弈咬了口竹糕,清甜里带着竹浆的清润:“以前总想着怎么拆阴谋、护纸坊,现在才懂,统一天下不是守多少刀纸张,是让每个部落、每个纸农、每个百姓,都能用着结实的纸,信得过身边的人,能把日子里的念想、部落间的约定,都好好写下来、传下去。纸同造,心同记,才是真天下。”
风穿过纸坊的窗棂,带着竹浆香与竹茶的清甜。龙弈的铁枪斜倚在纸案旁,枪尖的寒芒映着册页上的纸纹,也映着阿婷递来的热茶 —— 茶里飘着片菊花,刚好衬出竹糕的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