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的大门在他们身后合拢,那沉闷的撞击声切断了宝座上投来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压。空气似乎都重新变得可以吸入肺里。
希拉多身后的壮汉,一个肌肉虬结如岩石的男人,立刻单膝跪地,声音里满是愧疚:“少主,是属下无能,万分抱歉。”
“起来。”希拉多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是我还不够成熟,与你们无关。”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捕捉神鹰的任务被解除,万一被那些正规军抢了先……”另一个身形稍瘦、眼神更锐利的护卫忧虑地开口。
希拉多终于停下脚步,嘴角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压抑别的什么情绪。“就凭那些人?”他转过头,眼中寒光一闪而过,“老鹰不可能被那种货色抓住。我们做好自己的事,盯着猎物,机会自己会来。”
他继续向前走,视线扫过走廊两侧。这副光景实在让人反胃。与其说是宫殿,不如说是一条巨兽的食道。墙壁上那些扭曲的雕像并非石刻,而是由某种骨质和肉筋纠缠而成,一些雕像的眼眶里,正缓缓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滴落在地,发出“滋滋”的轻响。别说城外了,光是这座宫殿,就充满了血与尸体的腥臭,像一个献祭了无数生命的巨大咒坛。
“最近士兵们私下里都在传,说浓雾里藏着很多妖魔鬼怪,一到晚上就在城里乱晃。”先前请罪的那个壮汉低声说道。
“怎么可能……不,”希拉多的话说到一半,脑海中猛地闪过不死佐德化为巨兽的骇人模样,话锋一转,“那倒说不定。”
“少主,”眼神锐利的护卫再次开口,这次声音里带着迟疑,“我们……真的做对了吗?把巴基拉卡一族的命运,全部押在那位恐帝身上……”
“住口!”希拉多厉声喝止,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回响。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自己的部下,“恢复我族在帝国的地位,是数百年的夙愿!如果错过这次机会,难道要让我们的子孙后代,继续过那种在异国他乡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老鼠日子吗!”
那护卫浑身一僵,立刻垂下头:“属下失言。”
希拉多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随即缓缓平复。他拍了拍护卫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别放在心上。”
他再次转过身,继续前行,只是脚步比刚才沉重了许多。
猎犬。
这个词在他脑中反复回荡,每一次都像针扎一样。但他知道,猎犬也有猎犬的活法。只要能咬穿猎物的喉咙,就没人敢把它当成普通的狗。
希拉多抬头望向这活物般宫殿的穹顶,那甜腥味钻入鼻腔,仿佛是恐帝本人的呼吸。他心中第一次真正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称号。
葛尼修卡大帝,真的是“恐帝”啊。
再生之塔,与其说是塔,不如说是一根从魔城心脏里刺向天空的巨大骨刺。恐帝加尼修卡端坐在由四头妖化战象抬起的移动宝座上,穿过蜿蜒扭曲、如同活物内脏般的宫殿回廊。刚刚被他斥为“猎犬”的巴基拉卡刺客们的身影还在脑中,那份屈辱的沉默让他感到一丝乏味的愉悦。
塔的守备远比宫殿其他地方森严,这里的卫兵没有妖化的痕迹,是库夏帝国最精锐的战士,他们对恐帝的敬畏发自内心,而非源于妖术的控制。沉重的铁门打开,加尼修卡走下宝座,拾级而上。
塔顶的房间与外面的妖异世界格格不入,布置得像一间寻常的贵族闺房。夏绿蒂公主正安静地坐在窗边,专注地做着刺绣。阳光透过窗格,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她看起来像一幅易碎的画。地上堆着一卷卷完成的绣品,无声地诉说着她被囚禁的时日。
“未……未经许可就带这么多名男子随便进入女性闺房,未免太失礼了吧!”小侍女安娜像一只被激怒的猫,张开双臂挡在公主身前。
加尼修卡甚至没看她一眼,只对身后的卫兵下令:“把她架出去。”
“是!”
“放开我!夏绿蒂公主!”安娜的挣扎和尖叫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安娜……”夏绿蒂终于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加尼修卡走到夏绿蒂面前,巨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刺绣工具。“朕为了让你排解烦扰,送来这些东西。现在看来,让你有太多时间胡思乱想,反而有损健康。”他拿起一幅完成的绣品,上面是一个背生双翼的骑士,图案圣洁而高傲。
“身为虏囚,也只能用这些碎布片打发时间,这也难怪。不过,公主,你应该差不多下定决心了吧?”
夏绿蒂低着头,一言不发,手指死死攥着那块绣布。
“你心里明白,为朕孕育子嗣。这是战争的常道,你是一国公主,这道理不可能不懂。只要你接受朕的血脉,你的祖国就无需再做无谓的牺牲,可以顺利地接受帝国统治。你总不希望当一个害人民遭屠杀的亡国公主吧?”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夏绿蒂的声音带着哭腔。
加尼修卡失去了耐心。他伸出两只巨大的手掌,抓住夏绿蒂纤细的双肩,将她提了起来。“朕可不是茹毛饮血的野兽。攻下王都后,朕应该给了你足够的时间下决心。”
他猛地将夏绿-蒂扔到身后的床上。布料撕裂的声音响起,公主华美的长裙被他粗暴地扯开。
这情景,这被压倒性的力量所支配的无助感,瞬间击穿了夏绿蒂的心理防线。记忆深处,那张属于她父亲的、同样因欲望而扭曲的脸,与眼前恐帝的阴影重合。同样的绝望,同样的噩梦。
她像当年一样,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要啊!格里菲斯大人!”
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加尼修卡耳边炸响。他的动作猛地一滞。
格里菲斯?
就是这一下的停顿,让他注意到了散落在床上的那些绣品。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四周,地上、桌上、床上,到处都是。
每一幅绣品上,都是同一个男人。或背生羽翼,或侧脸凝望,或身骑白马。那个在全国梦境中出现的、被称为“鹰”的男人。
加尼修卡巨大的身躯僵住了。他看看床上因恐惧而不住颤抖的公主,又看看那些绣满了“鹰”的布片,一个荒谬却又无比合理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形。
他一直想抓住的那只最华丽的“鹦鹉”,那个在他一手打造的魔都里四处捣乱的“鹰”,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竟然就住在他亲手安排的、最安全的塔顶?
“这是老鹰?”加尼修卡的声音低沉得可怕,“难道说……她是老鹰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