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挤在自己认定的那个小世界里,享受着那杯没有滋味的酒,自以为是天下的主人。”
马尼夫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杯被他重重地放在侍者的托盘上,发出一声脆响。
清脆的声响在喧闹的宴会厅中并不起眼,却让罗德里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学着马尼夫柯的样子,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然后随手将空酒杯递给路过的侍者,动作潇洒又带着几分野性。
“说得好。”罗德里克目光扫过那些正围着乔鲁吉和波利迪雅大献殷勤的贵族,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他们还在为这片大陆上谁能多啃一块肉而争得你死我活,却不知道,真正的风暴,早就从海的那边刮过来了。”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宴会厅华丽的墙壁,望向了遥远的海洋。
“从今以后,时代的重心不再是这片被探索殆尽的内海,而是风浪滔天的外海。谁能开拓出未知的航线,踏上人迹未至的大陆,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罗德里克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狂热,那是属于航海者的激情。
“可我那位高高在上的父亲大人,还有他身边那群脑满肠肥的臣子,根本不懂。”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伊斯,一个被外海包围的岛国,历史就是建立在不输给大海的造船术与航海术之上。他们却死抱着那点可怜的土地不放,满脑子都是锁国,生怕外人来抢他们的饭碗。”
他的语气里有失落,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
“我的父亲也一样。”马尼夫柯的目光冷冷地落在远处。
“他只会摆弄手上那几张有限的牌,眼睛里只有这张画好了格子的棋盘。”马尼-夫柯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冰,“棋盘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他根本不在乎,也不想知道。”
两个同样不被家族重视的男人,在这一刻找到了最深刻的共鸣。
“所以说,一个只会被家族派去开船的废物,一个随时能被牺牲掉的多余零件。”罗德里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他朝马尼夫柯挤了挤眼睛,“被家族和国家彻底放弃的我们,在这个世上,可真是无依无靠啊。”
他嘴上说着叹气的话,脸上却没有半分颓丧,反而充满了看好戏的玩味。
马尼夫柯看着他,眼中的冰冷似乎也融化了些许。
“无依无靠?”他重复了一遍,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森然的弧度,“不,这正好。”
他重新从侍者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酒,递给罗德里克一杯。
“既然无处可靠,那我们就不需要再看任何人的脸色。”
马尼夫柯举起酒杯,深红的酒液在水晶灯下摇晃,映出他眼中勃发的野心。
“下一个时代,是我们的。”
罗德里克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
“叮”的一声脆响,淹没在觥筹交错的喧嚣中,却又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
“敬我们的时代。”
二人相视一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些旧时代的胜利者们,还在为瓜分眼前的残羹剩饭而沾沾自喜。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在宴会厅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两个被他们视作废物的年轻人,已经将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星辰大海。
马尼夫柯的目光穿过人群,终于锁定了他等待的身影。
法尔纳塞正朝他们走来,塞尔比高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半步之遥。
她像一个精致的人偶,面无表情,对周围的喧嚣和奢华视若无睹。
“来了。”马尼夫柯的声音里压抑着兴奋,他碰了碰罗德里克的胳膊,“我们的胜利女神。”
罗德里克没有看他,目光早已落在法尔纳塞身上,他嘴角的弧度扩大了几分。
“不管父亲大人怎么想,只要我们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婚约公布出去,”马尼夫柯压低声音,语速飞快,“碍于温迪米翁家的颜面,他总不能当众取消!到那时,你和我,伊斯和我们家……”
“嘘。”
罗德里克抬起手,轻巧地打断了马尼夫柯的滔滔不绝。
“别谈这种煞风景的事。”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法尔纳塞,那双属于航海者的眼睛里,闪动着欣赏和兴味,“现在,可不是谈论交易的时候。”
他丢下这句话,便主动迎了上去,在法尔纳塞面前站定,微微躬身。
“我恭候多时了,我的公主。”罗德里克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可以请你赏光,陪我跳一支舞吗?”
法尔纳塞抬起眼,空洞的眸子对上他坦率的注视,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携手滑入舞池。
马尼夫柯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共舞的背影,心中一阵火热。计划的第一步,完美。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又熟悉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真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不给我介绍一下吗,马尼夫柯?”
马尼夫柯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僵硬地转过身,看见那个他最意想不到的人,正端着一杯香槟,笑吟吟地看着他。
“母、母亲大人!您怎么会在这里?”
“今天才到。”贵妇人呷了一口酒,目光投向舞池,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罗德里克,“他就是你的朋友,法尔纳塞的未婚夫?看起来真不错,就是眼神野了点,似乎不太好驾驭。”
“未婚夫?!”马尼夫柯的脑子嗡的一声,“母亲大人!这件事,您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下意识地以为,是父亲那边走漏了风声。
法尔纳塞的母亲挑了下好看的眉毛,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
“哦?难道这件事……不方便让你父亲知道?”
一句话,正中靶心。
马尼夫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母亲大人……”
“哼。”贵妇人发出一声轻笑,毫不掩饰她的鄙夷,“真是的,温迪米翁家的男人,骨子里都一个德行。野心比天高,胆子比鼠小,跟你父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懒得再看自己儿子那副慌乱的模样,视线重新落回舞池中那对身影上。
法尔纳塞的舞步标准而顺从,像个没有灵魂的娃娃,任由罗德里克引导。
“我给你一个忠告,我亲爱的儿子。”
母亲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告诫。
“她越是这样乖乖听话,你就越要小心。”
她的红唇凑近马尼夫柯的耳边,吐出的话语却让他背脊发凉。
“尤其是当她看起来最顺从的时候,那才是真正要留意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