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时，后山的雾气还没散，林野踩着沾着融雪的枯草往回走，背包里的蕨菜和野生小香葱被压得实实的，清鲜的香气混着湿土味，顺着背包缝隙往外钻。他走得不快，手里攥着根粗壮的树枝当拐杖，脚下的泥地被融雪泡得松软，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寸，留下深深的脚印。路过溪边时，他停下来弯腰洗了洗手，冰凉的溪水激得指尖发麻，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昨晚琢磨着要给菜畦加固围栏，还得再找些塑料布覆盖幼苗，免得夜里降温冻坏了。
回到晒谷场时，朝阳刚好越过东边的土坡，金色的光洒在木栅栏上，把积雪映得发亮。小丫头已经扒着栅栏翘首以盼，远远看见林野的身影，立刻像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嘴里喊着“林叔叔”，跑起来的样子像只摇着尾巴的小兽。她扑到林野身边，仰头盯着他的背包，鼻尖一耸一耸地嗅着，小脸上满是期待：“林叔叔，你是不是找着好吃的啦？我闻着好香呀！”
林野放下背包，揉了揉她冻得发红的小脸蛋，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可不是嘛，给你带了宝贝回来。”他拉开背包拉链，先把裹在最外层的蕨菜掏出来，嫩绿的芽尖还带着水汽，拳曲着像一个个小拳头。小丫头伸手想去摸，又怕碰坏了，指尖在半空中停了停，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啥呀？长得像小虫子似的。”
“这叫蕨菜，灾前城里饭馆都卖得贵着呢，焯过水拌着吃、炒着吃都香。”林野笑着解释，又把那几丛野生小香葱拿出来，嫩黄的葱叶带着细绒毛，根部还沾着湿润的泥土，清冽的香气一下子漫开，像带着穿透力似的，瞬间飘满了整个晒谷场。
“哎哟！这是葱啊！”李嫂端着刚刷好的陶盆从柴房出来，一闻到这味道，脚步都顿住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快步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丛香葱凑到鼻尖，深深吸了口气，眼眶微微发热：“这味儿太地道了！灾前我家菜园子每年都种，炒鸡蛋、拌面条，撒上一把，香得能让孩子多吃两碗饭。”她的指尖轻轻抚过葱叶，像是在触碰什么稀世珍宝，语气里满是感慨，“没想到这灾年里，还能闻到这么正的葱香。”
苏晴也端着木盆走了过来，她刚把昨晚晒好的菜干收进地窖，额头上还带着薄汗。闻到香葱的香气，她脚步慢了些，走到林野身边蹲下来，伸手拨开葱叶上的泥土，指尖沾了点湿凉的土气：“是野生小香葱，比家葱更鲜，而且耐旱，要是能移栽到菜畦里，往后就能常吃到了。”她抬头看向林野，眼里带着笑意，“你这趟后山没白去，不仅找着了鲜菜，还能留种，太值了。”
“我也是碰巧在石缝里看着的，”林野蹲下来，帮着苏晴把香葱和蕨菜分开放进陶盆，“这香葱扎根浅，挖的时候特意带了土，等下吃完早饭，咱们就把它栽到菜畦最边上，那边阳光足，土也肥。”
周婶和陈婶听到动静，也从各自的柴房里走了出来。周婶手里还拿着针线，大概是趁着早上凉快补衣服，一闻到香气，立刻放下针线凑过来：“我的娘嘞，这味儿真香！我鼻子都快被勾走了！”她凑到陶盆边，伸手捏了捏葱叶，软乎乎的带着韧劲，“这葱看着就嫩，等下蒸饼的时候撒点碎末，保管香得能飘到山外头去！”
陈婶也跟着点头，手里还拎着半桶刚从溪边提来的水：“可不是嘛，灾年里天天吃干菜和粗粮，嘴里都快淡出鸟了，这香葱一出来，总算能换换口味了。”她把水桶放在地上，撸了撸袖子，“苏晴妹子，你说怎么处理，我来帮忙，人多力量大，早点做好早点吃！”
苏晴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那咱们分工来，陈婶你帮着把蕨菜摘一下，去掉老根和绒毛；李嫂你揉面，昨天剩下的玉米面还有不少，再掺点白面，蒸出来的饼更软乎；周婶你烧火，灶膛里的火要烧得匀，别太大也别太小；我来处理香葱，洗干净切碎，再从囤货里拿点盐和油，拌个葱油酱汁。”
“好嘞！”几人齐声应着，立刻忙活起来。小丫头也不肯闲着，拉着林野的衣角，仰着小脸说：“林叔叔，我也想帮忙！我可以摘蕨菜！”林野笑着把她抱到板凳上，给她递了一小把蕨菜：“那你可得小心点，只摘嫩的部分，老根要扔掉哦。”小丫头用力点头，小手捏着蕨菜的芽尖，认真地挑选着，时不时还凑到鼻尖闻一闻，那模样认真又可爱。
林野没闲着，他从地窖里翻出之前囤的塑料布和细竹竿，打算去菜畦那边加固围栏。苏晴看着他扛着东西要走，连忙喊住他：“林野，早饭快好了，吃完再去吧，也不急这一会儿。”林野回头笑了笑：“我去去就回，把围栏弄好，免得等下孩子们跑去菜畦里玩，踩坏了萝卜苗。”
菜畦在晒谷场西头，离得不远，林野踩着湿土走过去，先把细竹竿插进土里，每隔一米插一根，然后把塑料布拉起来，用绳子固定在竹竿上，做成一道简易的防风围栏。塑料布被风一吹，发出“哗哗”的声响，阳光透过塑料布洒在刚冒芽的萝卜苗上，嫩白的芽尖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林野蹲下来，仔细检查着每一根竹竿，确保插得牢固，又把塑料布的底部用土压实，防止冷空气钻进去。
忙活完这些，他刚要往回走，忽然瞥见溪边的土坡上有几丛绿色的植物，像是荠菜。他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果然是一片野生荠菜，叶子翠绿，带着锯齿状的边缘，根部还沾着水珠。灾年里，荠菜可是好东西，既能凉拌，又能做馅，营养也足。林野立刻拿出工兵铲，小心翼翼地挖了起来，荠菜的根扎得不算深，没一会儿就挖了满满一兜。
回到晒谷场时，灶房里的香气已经飘得老远了。李嫂正在把揉好的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用擀面杖擀成薄饼，苏晴在旁边往饼上抹葱油酱汁，撒上切碎的香葱和一点点盐，然后把饼对折，再擀平，做成一层层的葱油饼。周婶蹲在灶膛边添柴，火光映得她脸上红彤彤的，灶膛里的松枝噼啪作响，火星时不时溅出来，又很快熄灭在地上。
“林野回来啦！”陈婶笑着喊了一声，手里还在摘蕨菜，“快过来歇会儿，饼马上就好，你挖的这荠菜可真新鲜，等下焯过水拌着吃，肯定香！”
林野把荠菜递给陈婶，走到灶边看了看，锅里的水已经烧开了，冒着腾腾的热气。苏晴拿起一张擀好的葱油饼，轻轻贴在锅壁上，饼一碰到热锅，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瞬间变得浓郁起来，是葱花和面粉混合的焦香，勾得人肚子咕咕叫。小丫头趴在灶沿边，使劲吸着鼻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好香呀！什么时候才能吃呀？我都饿了！”
苏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再等一会儿，等饼煎得金黄酥脆就可以吃了。”她又拿起一张饼贴在锅里，动作熟练又麻利，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林野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暖暖的，前世他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挣扎，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烟火气，从来没有体会过有人等着他回家、一起分享食物的温暖。
没过多久，第一张葱油饼就煎好了。苏晴用锅铲小心翼翼地把饼铲下来，金黄的饼皮上带着焦脆的花纹，葱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小丫头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眼睛死死盯着饼：“我要吃！我要吃！”苏晴把饼放在案板上，用刀切成小块，先给小丫头递了一块：“慢点吃，别烫着。”
小丫头接过饼，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在嘴里发出“咔嚓”的声响，葱油的香气瞬间充满了口腔。她眼睛一亮，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吃了！比以前妈妈做的还香！”说完，又大口吃了起来，小脸上沾满了饼屑，像只偷吃的小松鼠。
李嫂也拿起一块饼尝了尝，眼睛里满是赞叹：“苏晴妹子，你这手艺真绝了！这饼又香又脆，还带着葱花的鲜，要是在灾前，肯定能开个小店，生意指定火！”
周婶也跟着点头，手里拿着饼，一边吃一边说：“可不是嘛，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吃这么香的葱油饼，林野这囤的调料就是好，盐和油都够味，再加上这野生小香葱，简直是绝配！”
林野也拿起一块饼，慢慢咬了一口，酥脆的外皮，松软的内里，葱花的清香和油盐的咸鲜完美融合，越嚼越香。他看着围在案板边一起吃饼的众人，小丫头吃得满脸都是，李嫂和陈婶一边吃一边念叨着好吃，周婶还在往灶膛里添柴，苏晴则在继续煎饼，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意。阳光透过灶房的窗户洒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暖洋洋的，连空气中的灰尘都在阳光里跳舞。
吃完葱油饼，陈婶把挖来的荠菜和摘好的蕨菜一起放进锅里焯水。水烧开后，荠菜和蕨菜下锅，瞬间变成了深绿色，清香的味道弥漫开来。焯好水后，捞出来过凉水，挤干水分，切成小段，然后放进盆里，加入盐、醋、一点点生抽，再淋上一勺热油，拌匀后，一道凉拌双拼就做好了。
“快来尝尝这个！”陈婶端着盆走过来，给每个人都递了一双筷子，“这荠菜和蕨菜都是新鲜的，拌着吃解腻，还能补点维生素。”
林野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荠菜的清香和蕨菜的脆嫩在嘴里交织，酸咸适中，还有一点点热油的香气，确实清爽解腻。苏晴也尝了尝，点了点头：“味道真不错，比干菜爽口多了，往后咱们可以多去后山找找，说不定还有其他野菜。”
“我看行！”周婶放下筷子，抹了抹嘴，“后山那么大，肯定还有不少好东西，等天气再暖和点，咱们可以组队去，人多眼亮，还能互相有个照应。”
李嫂也跟着说：“我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经常去山里挖野菜，认识不少品种，到时候我可以跟着一起去，帮着辨认哪些能吃，哪些不能吃。”
林野看着大家兴致勃勃的样子，心里也很高兴：“好啊，等过两天雪彻底化了，路好走了，咱们就组织一次，多挖点野菜回来，既能改善伙食，也能存一部分晒干，留着以后吃。”
吃完早饭，大家分工收拾碗筷，林野则去地窖里翻找之前囤的菜种。他记得囤了不少白菜、菠菜、生菜的种子，现在天气慢慢转暖，正好可以播种。苏晴收拾完碗筷，也跟着走进地窖，地窖里很凉快，堆放着各种囤货，米面油盐、罐头食品、工具药品，琳琅满目。
“你在找什么？”苏晴走到林野身边，看着他翻找着箱子。
“找菜种，”林野头也不抬地说，“现在温度差不多了，可以再种点蔬菜，光靠挖野菜不够，自己种的更放心，也能长期供应。”
苏晴点了点头，蹲下来帮着一起找：“咱们可以多种点速生蔬菜，比如菠菜、生菜，二十多天就能收获，能尽快补充新鲜蔬菜。”
两人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几包菜种，包装完好，没有受潮。林野拿着菜种，笑着说：“太好了，下午咱们就去菜畦里播种，争取早点种下去，早点收获。”
苏晴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也充满了希望。灾年虽然残酷，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有林野的囤货和智慧，有大家的勤劳和团结，总能在绝境中开出希望的花。她抬头看向林野，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眼里都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下午的时候，阳光更暖了，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林野和苏晴带着小丫头，拿着菜种和工具，来到菜畦边。周婶和陈婶也跟着过来帮忙，李嫂则留在晒谷场看着火，顺便收拾柴房。
林野先把菜畦里的土松了松，用锄头把土块打碎，整平。苏晴则在旁边划沟，每隔二十厘米划一道浅沟，沟深约两厘米。小丫头拿着小铲子，在旁边学着苏晴的样子划沟，虽然划得歪歪扭扭，但学得有模有样，嘴里还念叨着：“小苗苗快长大，长成绿油油的蔬菜，给大家吃。”
大家分工合作，林野负责撒种，他手里捏着菜种，均匀地撒在沟里，动作熟练又认真。苏晴则在后面覆土，用手把土轻轻盖在种子上，压实。周婶和陈婶则拿着水壶，往播种好的菜畦里浇水，水要浇得均匀，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刚好润透土壤。
“撒种的时候要均匀点，不然长得太密，菜就长不好了。”林野一边撒种，一边给苏晴讲解，“覆土也不能太厚，不然种子发芽困难，两厘米左右刚好。”
苏晴认真地听着，点了点头：“我记住了，下次播种我就知道怎么做了。”她看着手里的土，又看了看刚撒下去的种子，心里充满了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绿油油的蔬菜长满菜畦的样子。
小丫头浇完水，蹲在菜畦边，小手轻轻抚摸着湿润的土壤，小声说：“小苗苗，快点发芽吧，我等着吃你们呢。”她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孩子气的真诚，让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播种完所有菜种，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余晖洒在菜畦里，湿润的土壤泛着光泽。大家站在菜畦边，看着自己亲手播种的土地，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等这些菜长出来，咱们的伙食就能更好了。”陈婶笑着说，眼里满是憧憬。
“是啊，到时候就能天天吃到新鲜蔬菜了，不用再天天吃干菜了。”周婶也跟着感慨。
林野看着远处的夕阳，又看了看身边的众人，心里忽然觉得无比踏实。前世他孤身一人，在灾年里挣扎求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有一群人陪着他，一起种地，一起做饭，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滴温暖。他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灾年的考验还没有结束，但只要大家团结一心，互相扶持，就一定能熬过难关，迎来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回到晒谷场时，李嫂已经做好了晚饭，还是菜饼和野菜汤，但大家吃得格外香。灶房里的火光映着每个人的笑脸，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大家的欢声笑语。小丫头吃完晚饭，靠在苏晴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嘴角还带着甜甜的笑意。
林野坐在门槛上，看着灶房里温暖的火光，听着里面传来的谈笑声，心里暖暖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这是他囤货里的备用款，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外壳，忽然想起前世冻僵在雪地里的日子，那时候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口热饭，一个温暖的地方落脚。而现在，他不仅有了这些，还有了一群值得守护的人。
风裹着夜凉吹过来，林野裹了裹衣服，抬头看向天空。天空中繁星点点，月亮像一轮银盘挂在天上，清冷的月光洒在晒谷场上，给这片土地镀上了一层银霜。他知道，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要加固房屋，要寻找更多的物资，要守护好身边的人。但他不再害怕，因为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家人，有了牵挂，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
灶房里的谈笑声渐渐小了，大家都累了，准备休息。苏晴走出来，坐在林野身边，递给他一杯热水：“天凉了，喝点热水暖暖身子。”林野接过水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顺着手臂蔓延到心里。他转头看向苏晴，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疲惫，但眼里却闪着光。
“谢谢你，苏晴。”林野轻声说。
苏晴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谢我什么？我们是一家人，互相照顾是应该的。”
林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陪着我，谢谢你和大家一起，让这里有了家的样子。”
苏晴的脸颊微微泛红，低下头，轻声说：“其实我更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是你给了我们希望，给了我们一个安稳的地方。”
两人并肩坐在门槛上，看着天上的繁星，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彼此的心意却都懂。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山林的气息，也带来了菜畦里泥土的清香。这一刻，没有灾年的残酷，没有生存的焦虑，只有彼此陪伴的温暖和对未来的期许。
晒谷场的灯火渐渐熄灭，只剩下灶房里还留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映着窗外的月光。大家都进入了梦乡，脸上带着安稳的笑容。林野站起身，走到柴房边，检查了一下门锁，又看了看菜畦的方向，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躺在床上，林野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白天大家一起做饭、一起播种的场景，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小丫头的笑声和灶膛里的松枝噼啪声。他知道，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虽然身处灾年，但有烟火气，有亲情，有温暖。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守护好这一切，让大家都能平安地熬过灾年，等到春天真正到来的那一天。
窗外的月光越来越亮，照亮了晒谷场的每一个角落，也照亮了每个人心中的希望。而菜畦里的种子，在湿润的土壤里，正悄悄积蓄着力量，等待着破土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