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一声嘶哑到变形的、如同困兽濒死般的嚎叫,猛地从章鹏程喉咙深处炸裂开来!
那声音带着血丝,带着绝望,更带着一种被彻底逼醒的、原始的爆发力。
他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身体爆发出与平日的温吞截然不符的力量,猛地向前扑出一步,死死抓住了陈彩月即将迈出门槛的手臂。
那力道之大,让陈彩月和周娉婷都踉跄了一下。
“妈!别走!求您别走!”章鹏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死死抱着母亲的小腿,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
“我错了!妈!儿子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他语无伦次,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几乎崩溃。
陈彩月身体一僵,却没有低头看他,只是用力想抽回自己的腿,声音冰冷依旧:“放手!我没你这样窝囊的儿子!这个家,你既然做不了主,就让它散了!”
“我能做主!我能!”章鹏程像是被这句话彻底点燃了,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泪水鼻涕糊成一团,但那双原本懦弱浑浊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那是一种被逼到悬崖边、退无可退后迸发出的、玉石俱焚般的勇气。
他不再看母亲,而是猛地转过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第一次带着如此强烈的、毫不掩饰的愤怒和决绝,死死地钉在了柳如意和岳父岳母的身上!
那目光,让柳如意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脸上血色尽失。柳父柳母也被这从未在章鹏程身上见过的凶狠眼神震住了。
“如意,下午你就送你爸妈还有你弟回你娘家吧!”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章鹏程这才发现原来说“不”的感觉是如此简单,如此舒爽!
章鹏程这句石破天惊的宣言,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死寂只维持了不到半秒。
“你放什么狗屁!”柳母第一个反应过来,她那保养得宜的脸庞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扭曲变形,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破屋顶,“章鹏程!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赶我们走?!”
柳父也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脸色铁青,指着章鹏程的鼻子破口大骂:“反了你了!小兔崽子!给你脸了是吧?敢撵岳父岳母?天打雷劈的畜生!”
柳如意被父母的话语惊醒,巨大的羞辱感和被丈夫当众“驱逐”的难堪让她浑身发抖。
她猛地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尖利:“章鹏程!你疯了吗?!你让我送我爸妈走?你凭什么?!你立刻给我爸妈道歉!立刻!马上!不然我跟你没完!”
她说着,伸手就去推搡还跪在地上的章鹏程。
然而,章鹏程没有动。
他没有理会柳母的谩骂,没有躲避柳父的指斥,甚至对柳如意的推搡也置若罔闻。
他依旧死死抱着母亲陈彩月的小腿,仿佛那是他在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随即,章鹏程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再次转向了柳家人。
这一次,他脸上的泪痕未干,但那双眼睛里的火焰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更冷。
那不再是懦弱,不再是祈求,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豁出去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凶狠。
“凭什么?”章鹏程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地板上,清晰地盖过了所有的喧嚣。
他死死盯着柳如意,“就凭这房子的房产证上,写的是我章鹏程的名字!就凭这房子,是我爸妈省吃俭用、累死累活帮我们撑起了这个家!”
“就凭你弟弟柳如龙,一个二十多岁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在我家白吃白喝,连双袜子都没自己洗过!”
“就凭你爸妈,打着‘照顾我们’的旗号,把这里当成了你们柳家的行宫,更是对着我们指手画脚,作威作福!够不够?!”
他每说一句,柳家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这时,一直窝在书房打游戏的柳如龙也出来了。
一看到他的爸妈脸色铁青着,立刻就急了:“爸,妈,是不是姐夫欺负你们了?我帮你们……”
“你闭嘴!”章鹏程‘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猛的一声暴喝,那声音里的戾气吓得柳如龙一哆嗦,不自觉地把话咽了回去。
章鹏程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刮过柳如龙那张油光满面的脸,“柳如龙!你这半年来吃我的,用我的,住我的,你怎么好意思的?!一天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整天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告诉你,我不是你爹妈,我没有义务养你!下午你就滚出我家!”
“章鹏程!”柳母彻底疯了,她嗷一嗓子,像头被激怒的母狮,不管不顾地就朝章鹏程扑过来,长长的指甲直抓他的脸,“我撕烂你这张臭嘴!你竟敢这么说我儿子!我跟你拼了!”
就在柳母的指甲即将抓到章鹏程的瞬间,一只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是陈彩月!
她不知何时挡在了章鹏程的前头,那双一直冰冷的眼睛,此刻锐利得如同鹰隼,牢牢锁定了撒泼的柳母。
陈奶奶长年打太极,她的手指就像铁钳一样,捏得柳母腕骨生疼,动作戛然而止。
“妈……”章鹏程感受到母亲的拳拳爱护之心,眼泪蓄满了眼眶。
陈彩月没有看他,她的目光钉在因疼痛而扭曲了脸的柳母身上。
“徐惠红,”陈彩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嘈杂的冰冷和不容置疑,“想打我儿子,你问过我了吗?!”
然后,她手上猛地一用力,柳母“哎哟”一声痛叫,不由自主地被甩开,踉跄着撞到身后的柳父身上。
陈彩月的身体站得笔直。她个子不高,身形瘦削,甚至有些佝偻,但此刻站在那里,却像一堵沉默的山。
她拍了拍被儿子抱得有些皱的裤腿,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
然后,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惊魂未定、色厉内荏的柳父柳母,扫过一旁瞪大着双眼,一脸怒容的柳如龙,最后落在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柳如意。
“如意!现在你是我章家的媳妇,是我章家的人!这么多年来,你明里暗里地帮衬娘家,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别忘了,你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他才是你该掏心掏肺的对象!家里资源就这么多,你真的不为淮舟考虑吗?”
柳如意震惊地看向婆婆。
只是婆婆那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失望,有心痛,有疲惫,但似乎……在那最深沉的冰层之下,又隐隐透出一丝极淡、极淡的……审视。
客厅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一种山雨欲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