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踏入长安城的那一刻,我几乎被眼前的盛景晃花了眼。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宽阔得能容四辆马车并行,深深浅浅的车辙里还嵌着些许泥痕,想来是清晨市集散去后留下的印记。行人们摩肩接踵,身着曲裾深衣的仕女提着裙摆浅笑而过,腰间的玉佩叮咚作响;头戴高冠的文士手摇羽扇,正与身旁的同伴高声论道;还有扛着货物的脚夫吆喝着穿梭其间,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整个长安城就像一口沸腾的大鼎,每一丝空气里都飘着鲜活的烟火气。
街边酒肆的幌子在风里招摇,“杜康”二字遒劲有力,掀开布帘的瞬间,醇厚的酒香混着酱肉的咸香扑面而来,食客们猜拳行令的喧闹声险些掀翻屋顶;隔壁布庄的伙计正踮脚取下架上的蜀锦,那匹料子在日光下流转着水纹般的光泽,引得穿堂而过的胡商驻足,用带着口音的汉话反复询问价格。抬眼望去,远处的未央宫宫阙巍峨,琉璃瓦在日头下泛着金辉,飞檐上的走兽静默矗立,无声地诉说着这个王朝的雄才大略与赫赫威仪。
手腕上的时枢忽然泛起一阵温热,像贴着一块暖玉,那热度不灼人,却带着不容错辨的提醒——“炎纪”碎片还在等你。我定了定神,在这浩瀚如星海的长安城,总不能像无头苍蝇般乱撞。既是寻找承载文明生命力的经典,想来唯有浸润笔墨的地方才藏着线索。目光扫过街角,一家书馆的幌子静静垂着,竹帘半卷,隐约能看见里面伏案的身影,我便抬脚走了进去。
书馆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空气中浮动着陈旧竹片与新研松烟墨的混合气息,令人心神一宁。学子们或坐或立,有的蹙眉沉思,有的低声切磋,指尖抚过竹片的动作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我在人群中打量片刻,走向角落里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正捻着胡须批注典籍,眉宇间透着沉静的学识。
我拱手作揖,尽量让语气显得恳切:“先生有礼,晚辈自远方而来,一心想寻一部能彰显我华夏古老文明诞生之初,那份蓬勃不息的生命力与历经磨难仍坚韧不拔的精神的经典,不知先生能否指点一二?”
老者抬眼,目光浑浊却带着洞察世事的清亮,上下打量我片刻,见我虽衣着有异却态度恭谨,便缓缓颔首,指尖在案上的竹简上轻轻一点:“你所言的‘生命力’与‘坚韧’,恰是我大汉文脉绵延之根基。若论此类着作,太史公司马迁正在编撰的那部史书,或许最合你意。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添了几分惋惜,“此书尚未完稿,太史公为着此书,忍辱负重,至今仍在灯下笔耕不辍啊。”
“太史公!”我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脱口而出。《史记》!那部贯穿三千年历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为志的鸿篇巨制,不正是凝聚了文明从蒙昧到觉醒的坚韧力量吗?难怪时枢会有感应!强压着翻涌的激动,我连忙追问:“不知先生可知太史公此刻居于何处?晚辈愿登门拜访,哪怕只是远远看上一眼那部着作的雏形,也是莫大的荣幸。”
老者见我神情迫切,便详细指明了方向:“太史公现居茂陵附近的一处陋巷,你寻着那户窗棂总亮着灯的宅院便是。只是他近年身体多有不便,怕是不易见客,你且去吧。”
我再三作揖道谢,转身便快步走出书馆。阳光斜斜地洒在青石板上,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想到即将可能见到那部不朽巨着的诞生现场,想到“炎纪”碎片或许能在《史记》的光芒中得到净化,脚步便愈发轻快。长安城的喧嚣依旧在耳畔,而我的心,已飞向了那盏在陋巷中彻夜不熄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