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记酒楼。
看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徐蕙不由叹道:“未曾想今日竟这般热闹,亏得咱们提前订了位子,不然此刻怕是连站都没地方站。”
祈安含笑称赞她:“正是,多亏你有先见之明。”
这话说到徐蕙心坎里了,她麻雀似的点头,唇角也不自觉弯起,藏不住的小得意。
两人临窗而坐,长街两侧人头攒动,似乎皆在欢然翘首以待。偏在此时,几声不合时宜的议论声从邻桌传来:
“你们听说没?咱们这位王爷,可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呢!”
席间有人早有耳闻,也有人满脸诧异。不知内情者立刻凑了上去,好奇地追问:“天煞孤星?这可不能乱说吧?真要是这命格,岂不是要被……”话到嘴边突然顿住,只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就是就是,到底怎么回事?快仔细说说!”旁人也跟着追问,那群人的目光全聚在最先开口之人身上。
那人清了清嗓子,正要出声,却一道冷冽的声音打断。
“私自散播皇室谣言,乃大不敬之罪!轻则割舌杖刑,重则斩首处死——诸位可是都活腻了?”祈安行至那桌人前,目光沉沉地扫过众人。
一桌人见来者是个女子,本不以为意,可待听清她的话后,几人脸上的散漫顿时僵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眼底渐渐浮起心虚。
最先起话头的人强装镇定,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反驳:“哪、哪是什么谣言?我听旁人说……”
“旁人?”祈安冷声打断,“你口中这‘旁人’可是皇室中人?”
那人顿时噤声。
祈安唇角微扬,眸光却凝着寒意:“那便是无稽之谈。”
那人脸上终于出现慌乱。
有人忙打圆场:“罢了罢了!你也真是——”指着那起话者道,语气带着刻意的严厉,“无凭无据的浑话也敢乱说!肃王殿下为我大凛殚精竭虑,常年征战沙场,这些年更是屡建奇功,哪处瞧着像什么天煞孤星?简直是胡言乱语!”
又转向祈安赔笑,恭恭敬敬:“这位姑娘说得极是,那些话实乃无稽之谈!今日王爷凯旋,大喜之日,这兄弟多饮了几杯,昏了头了,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说完便躬身作揖。
那起话者见状,也忙不迭站起身,额角已渗出细汗:“是了是了!都怪我脑子糊涂了,一时口无遮拦……王爷乃我大凛的英雄,鄙人实不该如此冒犯,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徐蕙来到祈安身边,凑近耳畔低声道:“表姐,街上的凯旋游街要开始了,我们回去看吧。”
祈安闻言,目光扫过那桌人,没再多言,只依着礼数向几人略一福身,便与徐蕙一同离开。
那几人面面相觑,一时讪讪无言。
二人回到座位,徐蕙看着祈安侧颜,问她:“表姐动气了?”
这还是她头回见祈安这样,自打她来京都,性子向来淡淡的,鲜少有如此情绪鲜明之时。
方才那几人闲话声音刚起,她还没反应过来,祈安就已经走了过去,那股子冷厉劲儿,倒让她也跟着捏了把汗。
祈安此时心绪已平复下来,轻声道:“只是不愿听人那般说他。”
他才不是什么天煞孤星!
徐蕙表示理解,便是她作为旁观者,也不喜此类言语。真是造谣全凭一张口,他们只是动动嘴皮子,未必会付出半分代价,可受谣言所累之人,却要平白承受那些异样的目光,抗下无端的恶意,实在不公……
正在这时,街上突然响起窸窣喧动,往远处一看,就见仪仗队伍正朝这边行来,而在最前面的,正是那张祈安念了许久的脸。
褚琰端坐于马背之上,一袭墨色戎装,威仪凛然,面色平淡无波,目光却似乎在掠过熙攘的人潮寻找着什么,眼眸似有若无地向两侧扫视。
徐蕙拍了拍祈安的手:“表姐,王爷莫不是在找你呀?”
祈安望着底下那人,心下所想亦是如此,但她也无法确定啊。只好远远地看他,想着他若是抬眼,或许就能看到自己吧。
“王爷,这边!”
一声清朗的呼喊倏然在耳边响起。
徐蕙心头微动——这声音怎么听着像叶仕言的呢?她下意识地回头,果然见那人站在身后不远处,正笑着朝这边挥手。
四目相对的刹那,徐蕙如触电般急急扭回头去。
长街上,褚琰似是听到了那声呼唤,循着声音看去。目光掠过层层人群,恰好落在窗边祈安身上。
视线交汇刹那,时间仿佛都慢了半拍,彼此眼中皆是无以言说的悸动。
褚琰眼里漫开笑意,待队伍行经苏记酒楼时,他刻意放缓了马速,只想着能多驻留片刻。可队伍终究要向前,他只能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再抬眼时,他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专注前路,未再向两侧多看一眼。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祈安稍稍收敛嘴角的笑意,可那难掩的弧度,仍是泄露了她心底的欢欣。
直至那抹玄色身影没入长街尽头,她才收回眼,转过身向叶仕言致谢:“方才之事,多谢叶公子。”她自然明白,他那声高呼是为了告诉褚琰她的位置。
叶仕言谦和地笑:“孙姑娘客气了。”
一旁的徐蕙始终垂着眼,刻意避开叶仕言投来的目光。
祈安见状,为了避免冷场,又问他:“叶公子今日怎也此了?”
叶仕言收回目光,藏下心底的失落,笑着回话:“自是想亲眼一睹王爷的英姿。”
祈安知道他实际上是为徐蕙而来,可眼下她明显还在回避,也不好强求。在与叶仕言闲谈几句后,便就起身告辞了。
徐蕙听见要走,像是松了口气,不等两人多说,立刻攥住祈安的手,步履匆匆地往楼下走。
叶仕言站在原地,看着徐蕙仓促离去的背影,眼底的失落渐渐沉成了受伤。
他垂下手,指尖微微蜷缩,竟开始怀疑当初选择向徐蕙坦陈心意,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两人顺着楼梯往下走,祈安侧首看了眼垂着眉的徐蕙,问她:“还未想清楚吗?”
徐蕙依旧垂着眼,有些茫然:“我也不知,自从那日他与我说了那些话后,每每见他,我便下意识想躲。”
“那是……讨厌他?”祈安试探着问。
徐蕙立刻摇了摇头,“不是讨厌,是我自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怪怪的。”
祈安未再多言,只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
午后,祈安收到叶仕言遣人送来的信笺。展开来开,信中说今夜欲为褚琰设宴接风,邀她一同前往。
末了又添一句:若可,望携徐蕙共至,欲与她一叙。
祈安寻到徐蕙住处,见她正对着窗外发呆,只得拉回她的思绪,将信中之意如实相告。
“如何?可愿同往?”
见她犹疑不定,祈安决定推她一把:“去吧,总不能一直躲着他?”
“终归要有个了结,既想不明白,就好生与他聊聊。无论结果如何,遵从本心便好。”
徐蕙思忖片刻,攥紧拳头,随后长吁一口气,说道:“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