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宗的丹堂比青云山的更敞亮,四面墙都嵌着透光的云母片,阳光洒进来,混着浓郁的药香,竟有了几分暖意。
苏沐雪躺在玉床上,脸色依旧白得像纸,后背的伤口被涂满了墨绿色的药膏,那是炎阳宗的秘制伤药,据说用千年雪莲和地心冰髓熬成,可即便是这样,药膏边缘还是泛着淡淡的黑——那是火毒没清干净的痕迹。
林默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凉,指尖微微发颤,像是在做什么噩梦。他能感觉到,她的灵脉还在隐隐抽搐,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他的心,跟着一紧。
“林小子,你也去歇歇吧。”炎烈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汤走进来,看到林默眼底的青黑,忍不住劝道,“这丫头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这么熬着,她醒了看到也心疼。”
林默没动,只是轻轻摩挲着苏沐雪的手背:“我没事。”他的声音很哑,这三天三夜,他几乎没合过眼,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床边眯一会儿,梦里全是她扑过来挡在他身前的样子,每次都惊出一身冷汗。
炎烈叹了口气,把药碗放在桌上:“这是‘清魂汤’,等她醒了给她灌下去,能稳住灵脉。”他看着玉床上的苏沐雪,眼神软了些,“这丫头,跟她师父一个性子,倔得像块石头。想当年她师父……”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了,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药炉,你们……好好待着。”
林默知道,炎烈说的是苏沐雪的师父,那位据说在十年前对抗邪魔时失踪的阵法大师。苏沐雪很少提师父,只偶尔在布阵时,会轻声说“我师父以前说,阵法的根在人心”。
阳光透过云母片,在苏沐雪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默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皮肤,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软。
他想起第一次在南域见到她,她站在蚀骨池边,白裙被血雾染得斑驳,却依旧挺直着背,手里的阵盘亮得像星;想起在寒山秘洞,她为了护住那些被冰封的修士,硬生生扛住冰甲巨人一击,咳出的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想起在万法阁,她蹲在锁魂塔下,用剑一点点刻着墓碑,手腕抖得厉害,却不肯停……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丫头已经陪他走过了这么多地方,看过了这么多生死。原来那些并肩作战的日夜,早已在心里刻下了痕迹,深到连自己都没察觉。
“林默……”
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林默猛地抬头,只见苏沐雪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还有点蒙,像刚睡醒的猫,看到他时,眼里先是茫然,随即涌上一层水汽。
“你醒了!”林默的声音都在发颤,赶紧去扶她,“感觉怎么样?疼不疼?”
苏沐雪摇摇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林默连忙倒了杯温水,用勺子一点点喂她喝下。温水滑过喉咙,她才缓过劲来,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突然笑了,嘴角的梨涡浅浅的:“你怎么哭了?像个傻子。”
“谁哭了?”林默别过头,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却不小心碰到了眼角的泪,烫得他指尖发颤,“我是……被药熏的。”
苏沐雪笑得更厉害了,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疼得“嘶”了一声,脸色瞬间白了。
“别动!”林默赶紧按住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慌,“快躺好,我去给你端药。”
他端过清魂汤,药汤黑乎乎的,散发着苦涩的味道。苏沐雪皱了皱眉,却还是张开了嘴。药汁很苦,苦得她舌尖发麻,眼泪都快出来了。
“忍着点,喝了就好了。”林默拿出块桂花糖,塞到她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压下了药的苦涩,像春日里突然绽开的花。
苏沐雪含着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胡茬冒出了些,眼下的青黑重得像墨,嘴唇干裂起皮,却依旧挺直着背,像株在风雨里不肯弯的竹。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指尖触到他扎人的胡茬,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对不起……”她轻声说,“又给你添麻烦了。”
林默握住她的手,把她的指尖贴在自己脸上,掌心的温度一点点传过去:“说什么傻话。”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得像在立誓,“以后不许再替我挡着,听见没有?我比你能扛,我……”
“我知道你能扛。”苏沐雪打断他,眼里的水汽更重了,“可我不能看着你出事。林默,你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只是紧紧攥着他的手,指节都泛了白。有些话,太重,太烫,藏在心里就好,像埋在土里的种子,等到来年春天,总会发芽的。
林默也没追问,只是反手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像是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阳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像根剪不断的线。
门外,炎烈和秦逸站在廊下,看着屋里的动静,都没说话。炎烈手里的酒葫芦晃了晃,酒液撞在葫芦壁上,发出轻轻的响。
“这俩孩子……”炎烈的声音有点哑。
秦逸点点头,眼里的笑像化不开的糖:“挺好的。”
是啊,挺好的。
药香漫过窗棂,混着阳光的暖,在廊下悄悄散开。离火涧的地火还在燃烧,邪魔的阴影还未散去,前路依旧漫长。
可此刻,在这小小的丹堂里,有掌心相贴的温度,有含在嘴里的甜,有那句没说出口的牵挂。
就够了。
林默看着苏沐雪渐渐睡去的脸,心里踏实得很。他知道,等她养好伤,他们还要一起走下去,一起去看东域的海,去看中域的平原,去看那些还没来得及守护的人间烟火。
而这一次,他会握紧她的手,再也不松开。
因为有些路,本就该一起走;有些人,本就该用一辈子去守护。
阳光越发明媚,照在玉床上,给苏沐雪的脸颊镀上了层金边。林默靠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渐渐闭上了眼睛。梦里,有桃花落满青云山的路,有她笑着向他跑来,白裙在风里飘得像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