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的晨雾漫过青阳镇时,暖脉树的枝桠已冒出米粒大的绿芽,跟脉苗的新枝在雾里舒展,五十片叶背的暖痕映着晨光,像五十盏悬在半空的灯笼。阿玄蹲在苗前,指尖抚过最顶端的嫩叶——叶尖沾着极北的冰晶,是昨夜驯鹿队带来的,冰晶里冻着句极北古语:“雪化时,心归处。”他往冰晶里输了点金灵基的光,冰晶突然融化,化作道清流顺着叶脉往下淌,在缠根处凝成个小小的冰棱,棱面映出极北冰原上的续脉花田,花开得正盛。
“阿玄哥哥,南疆的红土裂了!”南疆的孩子举着块龟裂的陶片跑过来,片上的暖痕诀纹路已碎成齑粉。阿玄皱眉接过陶片,褐灵基的光往土里探——西陲荒原的方向,竟传来微弱的灵脉震颤,像谁在地下挠着棺材板。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荒原见过的“噬灵痕”,掌心的光猛地亮起,却听见阿恒爷爷的拐杖声从身后传来:“莫慌,这是地脉在换新衣。”
老人往陶片上呵了口气,陶片竟自动拼合,暖痕诀的纹路重新亮起,“你太爷爷说过,灵脉每隔三十年要‘蜕皮’,就像蛇要换鳞。”他往阿玄手里塞了块南疆红土,土里裹着枚合心果核,“带着这个去南疆,新的灵脉要你引出来。”阿玄摸着核上的暖痕,突然看见核里浮出个模糊的影——是当年的黑袍人,此刻已须发皆白,正往暖脉桩里输气,桩身的新枝突然断裂,露出里面泛黑的灵脉。
“地脉生病了。”阿玄攥紧果核,掌心的光与南疆的红土相触,竟在地上映出片枯萎的续脉花田,花背的暖痕被黑灰侵蚀得只剩残片。阿安女儿端着碗新熬的暖浆走过来,浆里浮着南疆山民送来的草药,“带着这个,”她往阿玄衣襟里塞了个锦囊,“遇到黑灰就往根上浇,这是用九座暖脉桩的枯叶熬的。”
极北的驯鹿队在春分这天捎来消息:冰原的灵脉突然逆生长,续脉花田倒着往土里钻,冰晶里的暖痕竟变成了冷痕。阿玄往贝壳瓶里倒了点暖浆,瓶中浮现出瞎眼爷爷徒弟的虚影,老人的空眼窝泛着白光:“玄气在往北退,像在躲什么。”阿玄望着瓶里的光,突然看见极北冰原的深处,座巨大的冰晶宫殿正在形成,殿顶的棱面映出无数个扭曲的暖痕。
“是蚀灵雾的源头!”阿玄猛地起身,贝壳瓶摔在地上碎成齑粉,暖浆渗进土里,竟在跟脉苗周围形成个小小的漩涡。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五灵玄台,九宫阵的星轨曾将蚀灵雾净化,此刻星轨却在缓缓逆转,九座暖脉桩的灵核光次第熄灭,像被人吹灭的蜡烛。
“四境灵脉在呼救。”西陲阁主连夜赶来,手里的古卷已泛黄,“古卷记载,蚀灵雾每隔百年会诞出‘雾主’,只有五行灵基同出的人能镇住。”他往阿玄腕间系了条红绳,绳上缠着九座暖脉桩的灵丝,“这是最后的防线,若雾主出世,就用它引动九宫阵自毁。”
阿玄摸着红绳,突然看见绳结里藏着脉星太爷爷的虚影,老人往他手里塞了块磁石:“当年我没走完的路,你接着走。”磁石表面浮现出四境灵脉的走向,像张蛛网在慢慢收紧。阿恒爷爷往他行囊里塞了块传牌碎片,牌上的“暖”字已缺了半角:“这是当年被蚀灵雾啃掉的,带着它,或许能唤醒灵脉的记忆。”
出发前夜,阿玄站在跟脉苗下,看着四境的方向次第亮起求救的光。东海的归舟发来信号,说浪里出现了“冰刺”,能冻结暖脉光;南疆的山民送来血书,说红土在吞噬续脉花;西陲的商队传回消息,荒原的沙暴里裹着黑灰,所过之处灵脉尽断;极北的驯鹿队在冰原边缘扎营,说听见冰晶宫殿里传来婴儿的哭声。
“阿玄哥哥,”最小的东海娃拽着他的衣角,往他手里塞了个贝壳,“这是我爹用最后块暖脉木刻的,说能护着你。”贝壳表面浮着淡淡的光,与阿玄腕间的红绳相触,竟在半空映出船长的虚影,老人站在归舟的甲板上,往浪里撒着暖痕诀的抄本:“带着这些,让浪也学会暖。”
阿玄蹲下来,往孩子手心画了个简化的暖痕诀,“记着,”他的指尖微微发颤,“要是看见黑雾,就想着跟脉苗的缠根,想着爷爷教的共情诀。”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手心的暖痕在月光下亮得像颗星。
天快亮时,阿玄背着行囊站在镇口,跟脉苗的新枝突然往四境的方向弯成拱形,叶背的暖痕光连成条隧道,像在说“去吧,我们给你铺路”。阿恒爷爷往他怀里塞了个红土陶瓶,瓶里装着青阳镇的黑土:“遇到绝境就往地上撒,这土能生根。”阿安女儿往他颈间系了条续脉花帕,帕上绣着四境的轮廓,“不管走到哪,这帕就是你的家。”
阿玄最后看了眼暖脉树,晨光穿过叶隙落在传牌上,牌面的“暖”字在光里流动,像条要游向远方的鱼。他转身时,跟脉苗的新枝突然落下片叶,叶背的暖痕与他眉心的守印轻轻碰了碰,像在说“平安回来”。
风掠过四境的方向,带着续脉花的香与蚀灵雾的腥,阿玄的身影在晨光里越走越远,腕间的红绳在风中轻轻晃,一头系着青阳镇的暖脉树,一头系着四境的危机。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容易,雾主的力量或许比十二年前的蚀灵雾更可怕,但只要胸口的“暖”字木牌还亮着,只要跟脉苗的灵脉引还牵着他,他就敢往前走。
就像当年的脉星,当年的老妪,当年的瞎眼爷爷,捧着颗暖人心,把暖脉的光,往更黑暗的地方送。
远处的冰晶宫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殿顶的棱面映出无数个阿玄的倒影,每个倒影都举着暖痕诀的光,像要把整座宫殿照亮。
他的修行路,从这里,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