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挟着焦糊味和一种阴冷的湿气,钻进陈豪的鼻腔。他蹲在“丽都”麻将馆后巷的阴影里,看着面前几个惊魂未定的手下和地上蜷缩着的龅牙明。火势被附近摊贩发现得早,只烧毁了半扇门面和一部分招牌,但浓烟熏黑了外墙,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更重要的是,龅牙明为了阻止纵火者,后背挨了狠狠一记钢管,此刻疼得脸色发青,冷汗直流。
“明哥!撑住!”瘦猴和肥膘带着哭腔,手足无措。
“闭嘴!”陈豪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他撕开龅牙明后背的衣服,借着远处霓虹的微光,看到一片触目惊心的紫黑色淤伤,中间皮肉破裂,渗着血丝。没有伤到骨头是万幸,但这伤势也绝对不轻。
“四眼仔,去搞点干净的水和布!快!”陈豪一边吩咐,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之前备下的云南白药粉,不要钱似的撒在伤口上。药粉刺激得龅牙明浑身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豪……豪哥……对不住……场子没看好……”龅牙明咬着牙,声音断续。
“看个屁场子!人没事就行!”陈豪粗暴地打断他,手下包扎的动作却异常迅速和稳定。这一刻,他没什么大佬风范,更像一个在战地急救的士兵。他知道,东星这手段,既是报复,也是警告,更是要逼他现身。如果刚才他们一大群人冲过来救火,很可能正好落入笑面虎设下的包围圈。
远处隐约传来了消防车和警车的鸣笛声。不能再待了。
“肥膘,瘦猴,扶明哥去老地方避风头,找那个跌打李,多少钱都给他!”陈豪快速下令,“四眼仔,你跟我走!”
“豪哥,去哪?”四眼仔紧张地问。
“去见狗叔。”陈豪眼神冰冷,“东星送了我一份‘大礼’,我不能没有回礼!”
他原本还想多做些准备再去见狗叔,但现在形势逼人,慢一步,可能下次烧的就不只是场子,而是他们这群人!他需要武器,需要能真正震慑对手、保护自己的獠牙!
根据大眼明给的地址,陈豪和四眼仔穿过几条污水横流的小巷,来到一个靠近废弃码头的旧仓库区。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机油的味道。其中一个仓库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灯下蹲着一个穿着老旧工装、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正就着灯光慢悠悠地修补一张破渔网。他看起来毫不起眼,就像任何一个在码头混迹一生的老工人。
但陈豪注意到,老头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在他们靠近时闪过一丝极快的精光,修补渔网的手指关节粗大,布满老茧,稳定得不像个老人。这就是狗叔?
“狗叔?”陈豪停下脚步,保持距离。
老头没抬头,依旧专注于手里的渔网,声音苍老而平淡:“后生仔,风大夜黑,不好好在家睡觉,跑来这种地方做咩?”
“大眼明介绍来的。想跟狗叔买点……防身的东西。”陈豪开门见山。
狗叔这才缓缓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陈豪和他身后紧张的四眼仔,目光尤其在陈豪手臂的包扎处停留了一下。“防身?我看你是想惹祸上身。”他嗤笑一声,“东星的乌鸦,是你做的?”
消息传得真快。陈豪心一凛,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只想自保。”
狗叔放下渔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自保?嘿,庙街这地方,想自保,光有狠劲不够,还得有脑子,有运气。”他走到仓库门口,掏出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了侧边一扇小门,“进来吧,看你出不出得起价。”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废弃的机器零件和木材,空气中灰尘弥漫。狗叔领着他们走到最里面,挪开几个空油桶,露出一个隐藏的地窖入口。顺着狭窄的梯子下去,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地下室。
一盏蓄电池灯照亮了狭小的空间。当陈豪看清墙边木架上放着的东西时,呼吸不由得一滞。
几把保养得油光锃亮的黑星手枪,旁边整齐码放着几个压满子弹的弹夹。还有几把锯短了枪管和枪托的五连发猎枪,散发着粗犷暴力的美感。甚至还有几枚军绿色的手榴弹,像危险的玩具一样摆在角落。
这哪里是“防身的东西”,这分明是个小型军火库!
“怎么样?够不够你防身?”狗叔点燃一支劣质卷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高深莫测。
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怎么卖?”
“黑星,连带两个弹夹,这个数。”狗叔伸出三根手指,“猎枪,便宜点,这个数。”他伸出两根手指。单位自然是“千”。
价格高得离谱,几乎是市面的两倍。这老家伙在趁火打劫。
陈豪沉默了几秒。钱,他不够。但他需要这些东西。“狗叔,价格是不是太高了?而且,我现在手头没那么多现金。”
“没钱?”狗叔吐了个烟圈,“那就用别的抵。”
“用什么抵?”
狗叔眯着眼看着他:“我听说,你小子有点意思,够胆,也够狠。我老了,有些账,不好亲自去收。你帮我收一笔账,收回来,除了抵掉货款,我再额外给你这个数。”他伸出一根手指。
“谁的账?”
“福义兴,‘大佬原’。”狗叔缓缓说出一个名字。
陈豪的心猛地一沉。大佬原,福义兴现在的坐馆之一,势力比金牙炳只大不小!狗叔这是让他去摸老虎屁股!这哪里是抵账,分明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想借刀杀人,或者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至于同为福义兴的狗叔跟大佬原有什么矛盾,他也不想知道那么多。
地下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四眼仔吓得大气不敢出。陈豪看着狗叔那双看似浑浊实则锐利的眼睛,又看了看墙上那些冰冷的杀人利器。他知道,这是一个抉择。接下,可能万劫不复;不接,他可能活不过东星的下次报复。
外面隐约传来潮水拍打码头的声音,沉闷而有力。
陈豪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铁锈、机油、烟草和火药的味道。他抬起头,迎上狗叔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账,我去收。东西,我先要一把黑星,五十发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