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雨后的庙街弥漫着一股泥土和垃圾混合的清新假象。丽都麻将馆的杂物间里,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陈豪将身上仅剩的、皱巴巴的钞票大部分塞给了四眼仔。“看好家,等我回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目光扫过龅牙明因发烧而痛苦的脸,瘦猴和肥膘惊恐不安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再说。
他检查了一下别在后腰的黑星手枪,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子弹已经上膛,保险关着。他知道自己枪法烂透,这玩意儿更大的作用是威慑,或者……在最后关头给自己一个痛快。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悲壮告别。陈豪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麻将馆,融入了庙街渐渐苏醒的人流中。他刻意绕了远路,不断变换方向,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跟踪。
旺角,比庙街更加繁华,也更加混乱。高楼大厦与狭窄街巷并存,人流如织,霓虹闪烁。下午两点半,陈豪抵达了“荣记”茶餐厅附近。他没有直接靠近,而是选择了一家正对茶餐厅、生意冷清的二层旧书店,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目光死死锁定了马路对面。
【危机预警:宿主已进入高危区域。目标地点确认。环境扫描:人流密集,不利于行动后撤离。建议:重新评估行动计划。】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冰冷而客观。陈豪抿了一口酸涩的柠檬水,压下心中的躁动。他何尝不知道这里环境恶劣?但他没有选择。狗叔给的信息是唯一的线索,也是唯一的陷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陈豪的手心渗出冷汗,大脑飞速运转,设想着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以及应对方式,但每一种推演的结果都似乎指向绝路。
两点五十分,一辆黑色的平治轿车缓缓停在荣记茶餐厅门口。车牌号与狗叔提供的吻合!陈豪的心脏猛地一缩。
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壮硕司机,他警惕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然后才拉开后座车门。
一个穿着丝质衬衫、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气质的中年男人走了下来。正是福义兴坐馆——大佬原!大佬原外表像一个成功的商人,但是那双透过镜片偶尔闪过的锐利目光,透露出他绝非善类。
果然只带了一个司机!机会只有一瞬!
陈豪猛地站起身,丢下几张零钱,快步下楼。他混入人行道上熙攘的人群,朝着茶餐厅门口靠近。手,已经悄悄伸向了后腰。
就在他距离大佬原只有十几米,准备硬着头皮冲上去拔枪的瞬间,异变再生!
一辆破旧的面包车突然发出刺耳的轰鸣,如同脱缰的野牛,猛地从斜刺里冲出,差点撞到了大佬原!
“砰!!!”巨响震耳欲聋!
平治轿车被撞得横移出去,车门凹陷!路人发出惊恐的尖叫,现场瞬间大乱!
大佬原的司机反应极快,瞬间拔枪指向面包车!而大佬原本人也是脸色一变,被司机护着迅速后退,试图退回茶餐厅内。
面包车车门“哗啦”一声被拉开,跳下来三个蒙着面、手持砍刀的铁棍的悍匪,二话不说,直接扑向大佬原和他的司机!
砍刀映着下午的阳光,发出刺眼的寒芒!
是另一伙人!难道狗叔还派来其他人?!
陈豪整个人都懵了,僵在原地。眼前的变故完全超出了他的计划。他看着那三个悍匪与司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司机虽然勇猛,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砍中几刀,鲜血淋漓!
大佬原虽然看似儒雅,身手却也不凡,躲开一个悍匪的劈砍,顺手抄起路边一个垃圾桶砸了过去!但另一个悍匪已经逼近,砍刀直劈他的面门!
千钧一发!
陈豪的大脑一片空白。系统的警告声、狗叔的任务、自身的安危、眼前的厮杀……所有信息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帮大佬原?那自己的任务怎么办?刺杀他?可现在明显有另一伙人要他的命!
电光火石之间,陈豪看到了大佬原眼中一闪而逝的惊惶,也看到了那个悍匪眼中毫无人性的凶光。
妈的!
一种莫名的冲动,或者说是一种对“秩序”的本能厌恶,让陈豪做出了连自己都惊讶的决定。
他猛地从后腰拔出黑星手枪,也顾不上什么瞄准,对着那个即将砍中大佬原的悍匪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繁华的旺角街头炸响!
所有人都被这声枪响惊呆了!包括那三个悍匪和大佬原!
子弹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但成功震慑住了那名悍匪,动作一滞。
陈豪趁机大吼一声:“警察!全部趴下!”他胡乱挥舞着手枪,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
那三个悍匪显然没料到会有枪声,更没想到会是警察,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又看到远处似乎有巡警闻声赶来,当即不再恋战,迅速搀扶起一个被司机打伤的同伴,跳上面包车,引擎咆哮着冲出重围,消失在车流中。
从撞车到枪响再到悍匪逃离,整个过程不超过两分钟。
现场一片狼藉,只剩下受伤倒地的司机,惊魂未定、西装凌乱的大佬原,以及手里还冒着青烟、傻乎乎举着手枪的陈豪。
几个穿着军装的巡警气喘吁吁地赶到,看到举着枪的陈豪,立刻如临大敌,纷纷拔枪指向他:“放下武器!”
陈豪这才反应过来,心里叫苦不迭,连忙把枪丢在地上,高举双手。
大佬原惊疑不定地看着陈豪,这个突然冒出来、开枪救了他一命的年轻人,他完全不认识。但刚才那混乱的一幕,以及陈豪喊出的“警察”,让他心中充满了疑问。
陈豪被巡警粗暴地按倒在地,铐上手铐的瞬间,他看向大佬原,两人目光交汇。
大佬原的眼神复杂,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深深的疑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陈豪心里五味杂陈。刺杀任务彻底泡汤了,还莫名其妙救了目标一命,现在更是被警察抓了个正着。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
但他隐约感觉到,原本必死的局面,似乎因为这阴差阳错的一枪,打开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更加复杂和危险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