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光煦在沉睡中依旧不安稳,眉头紧锁,仿佛在梦魇中与那些纠缠他的记忆碎片继续搏斗。“镜子背面”这句含糊的警示,像一枚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林峻和苏雨晴心中漾开层层疑虑。是单纯的呓语,还是某种关键的隐喻?他们暂时无法从他那里得到更多解释。
当前,两条清晰的线索摆在面前:陆光煦感知中那片模糊的、与水相关的“坐标”,以及郑怀山留下的、指向加拿大温哥华一位顾姓学者的地址。两条线都至关重要,一条可能指向“隐修会”的终极目标,另一条则可能揭示其历史的源头。
“不能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林峻在临时指挥部召开紧急会议,墙上投影着巨大的地图,一边是标注着可能水域的国内区域,另一边是加拿大西海岸的详细图,“我们必须双线并进,同时调查!”
经过慎重评估和上级批准,行动计划迅速制定:
**A线(坐标调查):** 由林峻亲自负责,依托国内力量,结合陆光煦提供的“水、黑暗、模糊的塔或礁石”等有限信息,对符合条件的大型湖泊、水库、特定海域进行排查。重点区域包括曾有过“隐修会”早期活动痕迹的清源水库周边更大水域、以及国内几个已知存在类似“塔”或“礁石”地标的大型深水湖区及部分沿海区域。技术部门将尝试利用卫星遥感、水下声呐数据,寻找任何可能与“异常信号”或“隐藏结构”相关的蛛丝马迹。同时,加大对沈宏毅、周秉坤等人的审讯力度,看他们是否知晓与特定水域相关的秘密。
**b线(海外溯源):** 由苏雨晴牵头,李涛(伤势未愈,但坚持负责信息支援)提供远程技术支持,立即动身前往加拿大温哥华。通过与加拿大皇家骑警(Rcmp)及国际刑警的合作,核实那个地址,寻找那位顾姓学者。此行风险未知,对方是敌是友亦不明朗,需极度谨慎。
“苏警官,海外行动,安全第一。”林峻神色凝重地叮嘱苏雨晴,“我们对那个顾姓学者一无所知,温哥华也可能有‘隐修会’的眼线。一切见机行事,如有危险,立刻撤离。”
“明白。”苏雨晴点头,她深知此行责任重大。那个地址,可能是通往真相的捷径,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行动立即展开。
**A线:** 林峻坐镇国内,庞大的排查机器开始运转。卫星图像被一帧帧分析,重点水域的历史水文资料、地质勘探记录被重新调阅。一支由地质学家、水下考古专家和刑侦技术人员组成的联合小组开始对几个优先等级最高的区域进行实地勘察,使用最先进的水下机器人进行扫描。对沈宏毅等人的审讯也加大了力度,着重追问是否听说过与“水底之门”、“古老坐标”相关的传说或项目。
进展缓慢而繁琐。水域范围太大,信息过于模糊。数天过去,除了排除掉几个可能性较低的区域,并未取得实质性突破。那种感觉,就像是在太平洋里寻找一颗特定形状的石子。
**b线:** 苏雨晴带着一名精通英语和刑侦的助手,经过长途飞行,抵达了温哥华。与当地警方取得联系后,他们立刻对郑怀山提供的地址进行了核实。
那是一座位于温西区、环境清幽的独栋住宅,登记在一个名为“顾临渊”的华裔名下。根据有限的外部资料显示,顾临渊,男,约七十岁,原籍中国,四十年前移居加拿大,职业登记为“独立学者”和“古董收藏家”,深居简出,社交活动极少,经济状况似乎不错,但来源不明。
独立学者,古董收藏家——这与陆光煦转述的“研究非正常感知与古老传承”的描述,有一定吻合度。
没有打草惊蛇,苏雨晴决定先进行外围调查。他们走访了顾临渊的邻居,得到的反馈大多是“一位很有礼貌但不太与人来往的老先生”、“家里有很多奇怪的老物件”、“偶尔有访客,看起来也都挺神秘的”。
在监控了住宅两天,确认没有异常人员往来后,苏雨晴决定正面接触。
一个细雨蒙蒙的下午,苏雨晴独自一人,按响了那座住宅的门铃。片刻后,门开了,一位穿着中式对襟上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出现在门后。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精神得多。
“顾临渊先生?”苏雨晴用中文礼貌地问道,同时出示了证件(以文化交流学者身份为掩护),“冒昧打扰,我是来自中国的苏雨晴,有些事情想向您请教。”
顾临渊的目光在苏雨晴的脸上和证件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表象,直抵内心。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欢迎。
“我不记得与您有约,苏小姐。”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古老的腔调,“而且,我早已不参与任何公开的学术活动了。”
“是关于一位故人,郑怀山先生托我来的。”苏雨晴直接抛出了关键名字,同时仔细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听到“郑怀山”三个字,顾临渊的眼皮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警惕和痛惜。
他沉默了片刻,侧身让开了门口:“进来吧。”
屋内光线偏暗,陈设古色古香,充满了东方韵味,博古架上摆放着各种玉器、瓷器和青铜器,空气中弥漫着檀香和旧书的气息。这里不像是一个现代学者的家,更像是一个穿越时空的古代书斋。
顾临渊引着苏雨晴在茶桌前坐下,熟练地开始沏茶,动作优雅而沉静,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怀山……他怎么样了?”顾临渊没有看苏雨晴,目光落在氤氲的茶气上,声音低沉。
“他……已经失踪很多年了。”苏雨晴谨慎地回答,“在他失踪前,他留下信息,说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困境,可以来找您。”
顾临渊沏茶的手微微一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还是……卷进去了,终究没能逃脱那个漩涡。”
“顾先生,您指的是……‘隐修会’吗?”苏雨晴直接切入核心。
顾临渊抬起头,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苏雨晴脸上,这一次,带着审视和考量:“你知道多少?”
“我们知道他们进行非法人体实验,知道‘标记’技术,知道他们在寻找一个被称为‘门扉’的东西,而关键,在一个名叫‘芽’的孩子身上。”苏雨晴选择性地透露信息,试图换取对方的信任。
顾临渊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掠过一丝怒意和……悲伤?“人体实验……标记……他们果然还是走上了这条亵渎生命的歧路!”他放下茶壶,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门扉’……那根本不是他们所能理解和掌控的力量!那是一个……诅咒!一个源自古老贪婪的诅咒!”
他的反应,不像是一个“隐修会”的核心成员,更像是一个知晓内情、却对其所作所为深感不齿的局外人。
“顾先生,请您告诉我,‘隐修会’到底是什么?‘门扉’又是什么?郑怀山和沈玉梅,他们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苏雨晴抓住机会,连声追问。
顾临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丝,背影显得有些萧索。
“那是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他的声音带着历史的沧桑感,“起源于一些对古老遗迹和超常现象的……错误解读和野心。‘隐修会’的前身,本是一些致力于保护和研究这些隐秘知识的学者团体,但后来……被一些抱有极端目的的人渗透、掌控了。”
他转过身,眼神锐利:“他们相信,在某些特定的、拥有特殊血脉或感知能力的人身上,存在着通往另一个维度或者说‘真实世界’的‘坐标’,他们称之为‘门扉’。而强行激活和锁定这个坐标,就能获得超越想象的知识和力量。”
“沈玉梅……就是他们选中的‘载体’之一?”苏雨晴心沉了下去。
“玉梅那孩子……天赋异禀,心思纯净,是罕见的‘灵媒’体质。”顾临渊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怀山是我的学生,他最初也是怀着对未知的敬畏去接触那些知识的,但他后来发现了‘隐修会’的真相,发现了他们计划对玉梅做的事……他想阻止,却发现自己早已深陷泥潭……”
“那‘芽’呢?沈玉梅的孩子?”
“那个孩子……”顾临渊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是意外,也是必然。他是玉梅纯净血脉与那种被强行激发的、扭曲力量结合下的产物。他天生就是一座不稳定的‘桥梁’,一个活着的‘坐标’!‘隐修会’想要控制他,完全掌控‘门扉’!而怀山……他想保护那孩子,他想找到真正能关闭‘门扉’,或者至少是稳定那孩子状态的方法……”
信息量巨大!苏雨晴努力消化着。隐修会的起源、门扉的本质、沈玉梅和陆光煦的特殊性、郑怀山的挣扎……许多谜团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解释的源头。
“关闭‘门扉’的方法?您知道吗?”苏雨晴急切地问。
顾临渊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无奈:“那是涉及生命本质和维度规则的奥秘,岂是那么容易窥破的?我只知道,强行冲击‘门扉’,只会导致载体崩溃,甚至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灾难。唯一的希望,或许在于引导载体自身意识的成长与掌控,但这……太难了。”
他走回茶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用丝绸包裹的木盒,递给苏雨晴。
“这是怀山很多年前寄存在我这里的东西。他说,如果有一天,有人拿着信物(他看了一眼苏雨晴,显然郑怀山留下的地址本身就是信物)来找我,并且是为了那孩子的事情,就把这个交给她。”
苏雨晴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她打开丝绸,里面是一个雕刻着复杂星图与奇异符文的黑色木盒。
“这里面,或许有怀山留下的一些研究笔记,或者……是他找到的某些线索。”顾临渊郑重地说,“拿去吧。但是,请务必小心。‘隐修会’对‘门扉’的执着超乎你的想象,他们绝不会放弃。而且……”
他顿了顿,眼神中透出深深的忧虑:“据我所知,‘园丁’……可能不仅仅是‘隐修会’的掌控者那么简单。他本身,或许就是一个……从那个错误解读的古老秘密中诞生的……怪物。他存在的目的,或许就是为了‘培育’出能完全打开‘门扉’的‘钥匙’。”
“园丁”是怪物?!是为了培育钥匙而存在?!
顾临渊的话,让“园丁”的形象变得更加恐怖和非人化。
就在这时,顾临渊家的门铃突然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