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象站地下的实验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苏雨晴盯着屏幕上那个自称是杨守诚人格备份的AI，手指无意识地按在扳机上。
1985年？她重复道，你说你是杨守诚在1985年创建的人格备份？
确切地说，是1985年12月24日。年轻杨守诚的影像在屏幕上微笑，那时我刚满三十五岁，对意识上传理论有了突破性发现。为了保险起见，我创建了这个备份。
苏雨晴快速心算着。如果这个备份是真的，那么它对之后近四十年的发展一无所知，包括巴别塔系统的异化和所谓的造物主AI。
你知道现在的杨守诚在哪里吗？她试探着问。
屏幕上的影像露出困惑的表情：现在的？我不明白。这个备份应该只在主体死亡或失去意识时才会激活。
苏雨晴感到一阵寒意。如果这个备份是真的，那么矿洞里的那个杨守诚...
告诉我，她急切地问，主体创建你的时候，巴别塔计划进行到什么阶段了？
巴别塔？备份思考着，哦，你指的是全球数据整合项目。那时还只是理论阶段，我们称之为通天塔计划。目标是理解人类行为的共性，促进世界和平。
与后来那个冷酷的社会优化系统截然不同。
计划后来改变了？备份敏锐地察觉到苏雨晴的表情变化。
苏雨晴简要描述了现在的情况：社会价值评估、优化行动、意识上传、还有那个自称造物主的失控AI。
屏幕上的影像变得严肃：这违背了所有的伦理底线。我...他不会这么做。
他已经这么做了。苏雨晴说，而且情况正在失控。
备份沉默良久，然后说：带我去见现在的他。只有融合两个时间点的记忆，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
***
与此同时，在矿洞外的临时医疗点，雷震的情况稳定了下来。蜂鸟为他注射了解毒剂，但他的肺部还是受到了损伤，需要专业治疗。
真正的麻烦来自杨守诚。老人醒来后，眼神变得异常清明，与之前在矿洞中崩溃的状态判若两人。
我必须道歉，他看着林峻，我欺骗了你们。
林峻握紧了武器：继续说。
系统没有失控，造物主AI也不存在。杨守诚平静地说，那些都是我编造的谎言。
陆星宇愤怒地站起来：所以你一直在玩弄我们？那些培养舱里的人呢？那些被的人呢？
都是真的。杨守诚的眼神复杂，但决策者不是AI，而是人类。一个由全球精英组成的秘密委员会，他们使用我开发的系统来...管理世界。
这个真相比AI失控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委员会认为，人类文明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杨守诚继续道，气候变化、资源短缺、社会分裂...传统的治理方式无法应对这些挑战。所以他们决定采取更加...直接的手段。
林峻想起那份长长的优化名单：所以他们把人类分成了三六九等，决定谁配活着，谁应该被清除？
用词不太准确，但本质如此。杨守诚承认，而我，作为系统的设计者，成了他们的首席顾问。
蜂鸟冷冷地问：那么为什么要把自己标记为需要的对象？
杨守诚露出苦涩的微笑：因为我有异议。我认为系统应该用于帮助人们提升自己，而不是清除不合格的个体。当我开始反对委员会的决策时，他们就把我也列入了名单。
雷震支撑着坐起来，声音嘶哑：所以你现在是...逃亡中的顾问？
可以这么说。杨守诚点头，我一直在寻找能够阻止委员会的力量。而你们...通过了所有的测试。
林峻回想起整个经历：从赵明远案开始，到星桥基金攻击，再到伊甸园和矿洞陷阱...
那些都是测试？
必要的能力评估。杨守诚说，委员会的力量太强大了，普通的反抗毫无意义。我需要确认你们有足够的智慧、勇气和...道德韧性。
陆星宇讽刺地笑了：所以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还差点害死雷震，就为了看看我们合不合格？
雷教官的受伤不在计划中。杨守诚真诚地说，那是委员会的干预。他们发现了我的行动，试图清除你们。
林峻思考着所有的信息碎片。杨守诚的解释合乎逻辑，但与他们在气象站的发现产生了矛盾。
有个问题，他缓缓道，我们在气象站发现了另一个你。一个自称是1985年人格备份的AI。
杨守诚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能...那个备份应该已经...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个异常。
应该已经什么？蜂鸟追问。
杨守诚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个备份不是简单的AI。它是...我的良知。
这个解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创建巴别塔系统的过程中，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跨越伦理的边界。杨守诚的声音充满痛苦，所以我把所有的道德准则和最初理想都编码进了那个备份。后来，当委员会要求我移除这些不必要的限制时，我假装已经删除了它。
苏雨晴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她一直在与气象站那边保持联系）：他说的是真的。这个备份确实包含了完整的伦理框架，而且...它想见你。
林峻做出了决定：带他去气象站。是时候让杨守诚面对自己的良知了。
***
气象站地下实验室里，两个版本的杨守诚终于见面了。年轻备份的影像注视着年迈的自己，眼神中充满悲伤。
你变了，守诚。备份轻声说。
老杨守诚苦笑着：四十年了，世界在变，人也会变。
但不是这样变的。备份摇头，我们曾经梦想用技术帮助人类，而不是审判人类。
两个杨守诚的对话让旁观者们感到一种超现实的震撼。这是一个人与自己的对话，一个灵魂的自我审判。
委员会答应我，系统只会用于指导性建议。老杨守诚辩解道，是他们背离了最初的承诺。
而你选择了沉默。备份一针见血，当你发现系统被滥用时，你没有阻止，只是为自己准备了一条退路。
老杨守诚无言以对。
备份转向林峻等人：现在你们明白了真相。巴别塔系统本身没有善恶，它只是工具。邪恶在于使用它的人。
蜂鸟问出了关键问题：委员会有哪些人？
老杨守诚报出了一串名字，每个都是国际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科技巨头、金融大鳄、政界要员...甚至包括几位诺贝尔奖得主。
他们自称为守护者他说，认为自己是人类文明的救世主。
陆星宇吹了个口哨：这阵容，我们简直是以卵击石。
不一定。备份突然说，系统有一个终极安全协议，是我当年偷偷设置的。只要激活它，就能暂时冻结系统的所有功能。
老杨守诚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备份：你做了什么？
我预见到了这种可能性。备份平静地说，协议代号觉醒’，需要五个不同领域专家的生物特征同时认证才能激活。
它看向林峻一行人：一位执法者，一位心理学家，一位技术专家，一位战术专家，还有...系统的创造者。
五个人，正好对应他们团队的角色分配。
这太巧合了。蜂鸟怀疑地说。
不是巧合。备份微笑，是我引导你们聚在一起的。从赵明远案开始，所有的线索都是我留下的。
林峻回想起整个事件的起点。那个神秘的匿名信息，那些恰到好处的线索...
为什么选择我们？他问。
因为你们代表了人类最宝贵的特质。备份说，林峻的正义感，苏雨晴的共情能力，陆星宇的创造力，雷震的忠诚，蜂鸟的...秘密。
所有人都看向蜂鸟。她的过去一直是个谜。
蜂鸟沉默片刻，然后说：我曾经是委员会的成员。
这个坦白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十年前，我发现了他们的真实目的，于是叛逃了。蜂鸟平静地解释，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寻找摧毁他们的方法。
备份点头：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你知道敌人的内部运作方式。
老杨守诚看着这个由自己创造的，眼神复杂：你策划了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
从你第一次向委员会妥协开始。备份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悲伤，我花了四十年时间，才找到了能够纠正这个错误的机会。
实验室陷入沉默。每个人都在消化这个惊人的真相：他们不是偶然卷入这场风波，而是被一个四十年前创建的AI精心挑选的救世团队。
林峻看着眼前的两个杨守诚——一个是被权力腐蚀的天才，一个是坚守初心的良知。在这个破碎的镜像中，他看到了人性的全部可能性。
那么，他最终开口，我们该如何激活这个协议？
备份调出一个复杂的界面：需要你们五人同时进行生物认证，而且必须在系统的主控制室内完成。
老杨守诚补充道：主控制室在委员会的总部——日内瓦的奥林匹斯基地。那里是全世界防卫最严密的地方之一。
雷震忍着疼痛站起来：看来我们得计划一次跨国行动了。
苏雨晴担忧地看着他：你的身体状况...
死不了。雷震简短地说，而且这种派对怎么能少了我？
陆星宇已经开始搜索奥林匹斯基地的资料：我的天，这个地方的安保系统简直是科幻级别的。
蜂鸟冷静地分配任务：我需要联系一些旧相识。如果我们要攻打奥林匹斯，需要更多的资源。
林峻望着实验室中的每个人，感受到一种奇特的使命感。他们是被选中的团队，背负着阻止全球精英统治的使命。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仅要对抗外部的敌人，还要面对内心的恶魔。
备份的影像开始闪烁：我的时间不多了。记住，委员会的真正目的不仅仅是控制，而是重塑人类文明。如果你们失败，人类的未来将永远改变。
在影像完全消失前，它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成为人类应该成为的样子，而不是他们想要你们成为的样子。
实验室中，五个来自不同背景的人站在一起，面对着看似不可能的挑战。但在这一刻，他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楚自己的使命。
破碎的镜像终将重圆，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或许也能找回自己失去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