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自己每日的码字任务后,我合上电脑,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在卧室那个占据整面墙的衣柜上,心里有了盘算。江予安下周就要回律所了,龙城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他衣柜里的“装备”,还停留在夏末秋初。
以前,整理衣柜这种活自然都是江予安自己干的——那是因为过去他的身边没有我。
而现在,他不仅有了我这个优秀的女朋友,他那宝贵的右手还处在“重点保护”阶段,医生叮嘱不能提重物,不能过度劳累,这种需要频繁抬手、用力的活儿,自然落在了我肩上。
我拉开厚重的衣柜门,看了眼里面挂着的单薄的衬衫和几件休闲外套,角落里整齐叠放的也是轻薄的衣物。
我把它们暂时挪到一边,然后从衣柜顶部的储物格里,抱下几个装着冬衣的整理箱。
打开箱子,一股淡淡的樟木球味道散发出来。我将里面的大衣、厚西装、羊毛衫一件件取出,用衣架撑好,准备挂进衣柜的主力区域。
江予安操控着轮椅来到卧室门口,安静地看着我忙碌。当我拿起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往衣柜里挂时,他下意识地想用右手帮忙托一下,但手指刚碰到厚重的衣料,就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收回了手,改用左手轻轻扶住衣架的另一端。
“没事,我来就行。”我赶紧接过来,利落地挂好。心里明白,右手的恢复,确实还需要时间和耐心。
我一边挂着衣服,一边顺手拿起几件在他身上比划一下。有些毛衣的款式明显是几年前的,领口甚至有些微微松懈。
“这件好像有点旧了,要不……处理掉?”我拎着一件米色的绞花毛衣,试探着问他。
他看了一眼,眉头微蹙,带着点律师评估资产般的认真:“买的时候都挺贵的,质量也没问题,现在处理是不是有点可惜?”
这精打细算的模样,让我忍不住笑起来。
忽然,我想起几个“贵重”却几乎被遗忘的存在。
“说到贵,”我转身从衣柜最里侧,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罩着防尘袋的衣物,“这几套才真的贵吧?我们婚礼时你定做的西服。”我拉开防尘袋,露出里面质感一流的深色西装,“贵巴巴的,也没见你穿过几次,这才叫可惜呢。”
他看着我手里那套西服,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却理直气壮地看向我,嘴角带着一丝调侃:“林大作家,衣服要看场合穿。我天天在医院待着,哪来的场合穿它?难道要穿着它去做趴在病床上吗?”
他一句话把我逗笑了,想想也是。这段时间,病号服才是他的“常服”。
“好吧,算你有理。”我笑着把婚礼西服重新罩好,挂回衣柜里属于它的尊贵位置,“那就希望江律师早日恢复健康,多创造一些需要穿它的正式场合。”
他看着我,目光温暖,低声应了一句:“好。”
衣柜渐渐被厚重的冬衣填满,色彩也变得沉稳起来。我忙碌着,他就在一旁安静地陪伴,偶尔给出“这件挂那边”、“那件和那件不要挨着”的指示。空气中弥漫着羊毛织物特有的温暖气息,和一种平平淡淡、却无比真实的家的味道。
收拾完他的衣柜,我长长舒了口气,叉着腰看着焕然一新的成果,成就感满满。接下来,轮到我自己的“阵地”了。
“那个……江予安,你自己在床上躺会儿看看书?我回趟家收拾下我的衣柜。”我指了指隔壁。
他立刻摇头,操控着轮椅就跟了上来,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黏糊:“我跟你一起去。反正就在旁边,”他顿了顿,抬眼看我,眼神里居然带着点跃跃欲试,“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呢。”
我看着他坐在轮椅上的样子,心里好笑,我能指望他帮什么忙?递个衣架都怕他右手吃力。
不过,让他一个人待着我也不太放心,跟着也好,方便我随时照应——尽管我必须承认,出院回到家后,他已经找回了部分自理能力,并不像在医院时那样事事需要我贴身协助了。
“好吧,跟屁虫。”我笑着妥协,拿上手机,推着他出了门。
几步路就到了我家门口。打开门的瞬间,一股久未住人的、微尘的气息扑面而来。然后,便是连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的景象——
好吧,我承认,是有点乱的。
在他住院前,我就因为出差和在他那边频繁留宿,好久没有认真在自己这边住过了。他住院后,我更是彻底搬到了医院陪护,家里便彻底沦为了一个临时仓库兼更衣室。
眼前的景象堪称“壮观”:沙发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山”,餐椅背上也搭着层层叠叠的衣物,仿佛在开时装展览。
地上更是重灾区,各式各样的鞋子——高跟鞋、运动鞋、平底靴……东一只西一只,几乎铺满了整个客厅的地面,几乎找不到一块完整的下脚处。
江予安的轮椅在门口顿住了,轮子被一只孤零零的拖鞋卡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转过头,挑眉看向我,嘴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拖长了语调:
“林——大——作——家——”
“这就是你所谓的……‘有点’乱?”
我的脸瞬间爆红,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窘迫。
平时自己邋遢着不觉得,此刻在心爱之人面前,尤其是在他这个素来整洁自律的人面前,这混乱的场面简直无所遁形。
“呃……这个……”我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狡辩,“艺术家的创作环境,都是这么……富有生命力的!”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显然不接受我的鬼扯。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操控着轮椅,小心翼翼地、像在雷区排雷一样,寻找着轮子可以压过去的空隙,试图在这片“衣鞋沼泽”中开辟出一条通往卧室的道路。
看着他专注“开路”的侧脸,我那点窘迫忽然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暖的、安心的感觉。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有他一丝不苟的整洁,也有我随心所欲的凌乱。而此刻,他正努力地,试图进入并理解我这一半“凌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