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在桑岛慈悟郎强装笑颜却难掩眼底疲惫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善逸身上。
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狐狸面具,露出了那张俊美而此刻带着沉静温和气息的面容。
他对着善逸微微点了点头,语气尽量放缓:“您太见外了,慈悟郎老爷子您可是令人敬佩的前辈,我的师傅鳞泷左近次和您相交莫逆,所以叫我锖兔就好。”
他的目光最终回到了桑岛慈悟郎脸上,那丝刻意维持的轻松终于彻底敛去,银色的眼眸中只剩下沉重与肃穆。
“桑岛师傅,”锖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
“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件非常重要,并且……令人痛心的事情,必须当面告知您。”
他顿了顿,看着老爷子眼中那最后一丝笑意彻底凝固,化为惊疑与不安,继续说道:
“是关于……您的另一位弟子,狯岳的消息。”
随着锖兔的话音落下,庭院中的空气仿佛骤然被抽空,弥漫开一种近乎粘稠的沉重感。
风吹过桃树林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鸟鸣,甚至善逸那细微的抽泣声,都在这一刻消失了。
唯有天空中低垂的乌云,无声地见证着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桑岛慈悟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那双历经风霜、看透世事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迅速碎裂,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嘴角才艰难地扯出一个极其苦涩、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不好的消息,却没想到会如此沉重。
“呵……是、是吗……”老爷子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了指身后的木屋,
“外面风大,进屋里说吧。”
他习惯性地想要维护某种表面的平静,尤其是想在善逸面前维持住作为师傅的坚强。
他转向还愣在原地、不明所以的善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些:“善逸,你继续练习,刚才那一招还差得远呢!爷爷和锖兔先生有话要说。”
然而,锖兔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扫过脸色苍白的善逸,最终定格在桑岛慈悟郎那双强装镇定却已泄露出一丝慌乱的眼睛上。
“桑岛师傅,”锖兔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件事,善逸也有权利知道。他同样是狯岳的师弟,是桃山的一员,未来的鬼杀队队员。有些现实,他必须面对。”
老爷子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说善逸还太小,性格又胆小,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但看着锖兔那清澈而坚定的银色眼眸,看着他那代表着鬼杀队顶尖力量与责任的“曦柱”身份,所有劝阻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只是深深地、无力地叹了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好几岁,佝偻着背,默默转身,率先向屋内走去。
善逸看看爷爷瞬间显得萧索的背影,又看看神色凝重的锖兔,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股山雨欲来的不祥预感让他害怕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角,小步跟在了两人身后,如同一个即将接受审判的小犯人。
木屋内的陈设简单而整洁,带着老人独居特有的清冷气息。
三人围着屋子正中央那张有些年头的矮木桌坐下,气氛再次陷入了令人难堪的沉默。
只有在屋子一角的铁壶在小小的炭炉上烧着水,发出“呜呜”的、单调而急促的声响,仿佛在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桑岛慈悟郎动作有些僵硬地提起滚沸的铁壶,为锖兔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粗茶。
他的手明显有些不稳,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桌面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没有给善逸倒,或许是无心,或许是觉得这孩子此刻不需要这个。
锖兔双手接过那杯烫手的茶水,却没有喝。
温热的杯壁传递来的热度,与他此刻内心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带着苦涩气息的白汽,知道不能再拖延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对面仿佛在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的老人,以及旁边坐立不安、眼神惶恐的善逸。
“桑岛师傅,善逸,”锖兔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千钧重量的挤压,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关乎鬼杀队的耻辱,也关乎桃山的声誉,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他停顿了一下,给予两人一个极其短暂的缓冲时间,但看到桑岛慈悟郎骤然握紧的拳头和善逸瞬间瞪大的眼睛,他知道这缓冲毫无意义。
“三日前,”锖兔不再犹豫,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刀锋,剖开了残酷的现实,
“原甲级队员,狯岳,在执行任务途中,遭遇上弦之壹。”
“上弦之壹?!”桑岛慈悟郎失声惊呼,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上弦之壹意味着什么!那是绝对的实力碾压,是死亡的代名词!
善逸更是吓得浑身一抖,牙齿都开始打颤。
锖兔闭了闭眼,继续用那毫无波澜,却字字诛心的语调说道:“其所率领的小队成员……除他之外,全员……壮烈牺牲。”
“……”桑岛慈悟郎的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猛地用手撑住桌面,才没有倒下。
浑浊的泪水瞬间盈满了他的眼眶,不是为了叛徒,而是为了那些无辜牺牲的年轻生命!
善逸也捂住了嘴,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呜咽,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悲伤。
然而,最残酷的真相,还在后面。
锖兔的目光紧紧锁住桑岛慈悟郎那双充满了痛苦与不敢置信的眼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最终的那个词:
“而狯岳……他并未战死,也未被俘。他……背叛了鬼杀队,背叛了所有牺牲的同伴,屈膝投降……已经,堕落成为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