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的云层被血色染透时。
柳贯一正站在鳞渊境的最高处,指尖的蛊虫在袖中轻轻颤动。
百年时光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瞬。
从方源的魂光坠入识海,到他暗中修炼蛊术。
从凡人蜕变为蛊仙,每一步都精准得如同刻在骨血里的指令。
而此刻,下方传来的厮杀声与龙吟,正是他等待了百年的“时机”。
下方的战场早已一片狼藉。
丹枫与应星布下的化龙妙法彻底失控。
白珩的残魂未归,反而催生出一头周身缠绕黑雾的孽龙。
孽龙的鳞片泛着腐朽的青黑色,每一次甩尾都能掀起滔天巨浪。
云骑军的战甲在它的利爪下如同纸糊,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次罗浮虽然胜了,但也是惨胜。
几年后。
镜流持剑立于战场中央。
本该澄澈的眼底此刻布满魔阴身的煞气所取代。
连握剑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师傅!清醒一点!”
景元的声音穿透厮杀声,他手持长刀。
却迟迟不敢对昔日的师父出手。
百年前,是镜流将他从一个懵懂少年教成罗浮的将军。
可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个被魔阴身吞噬、失去神志的怪物。
镜流突然动了,她的剑快得只剩下残影。
剑尖直指景元的咽喉。
那是她曾无数次教景元的剑招,如今却成了刺向他的杀招。
景元瞳孔骤缩,只能举刀格挡。
金属碰撞的巨响震得他手臂发麻。
刀身上的星辰之力竟被魔阴身的黑雾压制得黯淡了几分。
“师父!”他嘶吼着,眼中满是不忍:
“您看看我!我是景元啊!”
镜流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剑如同暴雨般落下,每一剑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景元被迫后退,脚下的岩石被剑气劈出一道道深痕。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仅自己会丧命。
整个罗浮都会被失控的镜流摧毁。
“没办法了……”
景元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决绝。
他抬手结印,周身泛起耀眼的金光。
云层之上,一尊巨大的金黄色神君缓缓凝聚。
那是景元的神君。
神君手持长刀,刀身上缠绕着金色的闪电。
随着景元的意念,朝着镜流狠狠劈下。
“师父,再见了。”
景元的声音带着不舍。
就在金色长刀即将劈中镜流的瞬间。
一道银白身影如离弦之箭般掠过战场。
手中的剑横挡在镜流身前。
“铛——”长刀与长剑碰撞,金色闪电在剑身上炸开。
整个战场的空气仿佛都被冻结。
柳贯一的身形稳如磐石,袖中飞出数十只淡紫色的蛊虫。
瞬间在他周身织成一道防护网,将闪电的余波尽数挡下。
“柳师弟?”
景元猛地转头,眼中满是震惊。他认得柳贯一此刻的气息。
那不是命途,而是一种更诡异、更强大的力量。
他不知道,这百年间,柳贯一早已在方源的指引下开了蛊窍。
修炼数百年,最终成为六转蛊仙。
虽无六转仙蛊,可周身的凡蛊经过百年滋养,早已默契如臂。
再加上方源提前留下的六转春秋蝉藏于识海。
他的实力大概也能和令使碰一碰。
“柳师弟,小心!”
景元连忙喊道:
“师父堕入了魔阴身,她现在没有神志,会伤到你的!”
柳贯一没有理会他。
他看着眼前双目赤红的镜流。
指尖的蛊虫轻轻颤动,一道淡紫色的魂道蛊悄然渗入镜流的识海。
那是方源给他的“镇魂”。
虽不能彻底压制魔阴身,却能暂时让失控者陷入昏迷。
镜流的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剑“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柳贯一伸手,稳稳地将她扛在肩上,转身便要离开。
“柳师弟,这是何意?”
景元快步上前,挡住他的去路,语气中满是不解:
“师父如今是罗浮的人,你若带她离开,便是与整个仙舟为敌!”
柳贯一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景元,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师兄,多谢你这些年的照顾。”
“你教我如何守护罗浮,可师父教我如何握剑。”
“让我用她教的剑法杀她,我做不到。”
他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决绝:
“今日之事,你便如实禀报仙舟。”
“就说柳贯一背叛罗浮,私自带走罪人镜流,从此与仙舟为敌。”
“你!”
景元还想说什么,柳贯一却已动了。
他周身的蛊虫突然躁动起来,淡紫色的蛊虫在脚下凝聚成一道移动杀招。
“师兄,后会无期。”
柳贯一的声音落下时,他的身影已消失在杀招中。
只留下地上尚未散去的能量波纹,以及那把被镜流丢弃的长剑。
景元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战场,心中五味杂陈。
他低头,看到柳贯一刚才站立的地方。
留下了一枚小小的勋章。
那是仙舟剑魁的身份标识,柳贯一特意留下,就是为了坐实“叛逃”的罪名。
“为什么……”
景元喃喃自语,他想起这些年柳贯一的种种异常。
总是独自待在观星台,对鳞渊境的动向格外关注。
甚至多次以“巡查”为由,绕过仙舟的防御网。
原来,他早已做好了叛逃的准备。
云骑军的士兵们围上来,看着景元,等待他的指令。
“将军,要不要追?”
一名队长小心翼翼地问道。
景元摇了摇头,他抬头看向柳贯一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不必了。”
他知道,以柳贯一如今的实力,若真想逃,没人能拦得住。
更何况,他心中始终存有一丝侥幸。
或许,柳贯一带走镜流,真的是为了寻找压制魔阴身的方法,而不是背叛。
战场的风渐渐平息。
景元弯腰,捡起那把镜流丢弃的长剑,剑身上的血迹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他握紧剑柄,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师父,柳师弟,无论你们去了哪里,我都会找到你们。”
“若你们真的没有背叛罗浮,我定会向仙舟证明你们的清白。”
而此刻,柳贯一已带着镜流穿过罗浮的防御网。
驾驶着一艘早已准备好的星舰,朝着星河边缘的废弃星域飞去。
星舰的船舱里,镜流依旧昏迷着,魔阴身的黑雾在她周身缓缓流动。
柳贯一坐在驾驶座上,指尖划过终端上的坐标——那是罗刹所在的位置。
“本体,第一步,完成了。”
他低声自语,识海深处的春秋蝉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他的话。
星舰穿过云层,朝着未知的星河飞去,身后的罗浮越来越远。
而一场跨越百年的棋局,才刚刚进入真正的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