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铁根尝试着引导这种意念。他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微弱的精神力,如同蛛丝般探入脚下的泥土,试图与蚁群的核心建立更清晰的联系。这感觉,比指挥千军万马还累心!那些细小的意念如同无数根针在乱刺,混乱、嘈杂、难以捉摸。他只能像哄一群凶悍又任性的熊孩子,不断地传递着简单的念头:“安静……等待……食物……很快……”
每一次尝试,都消耗着他本就恢复不多的精神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效果是有的。蚁群的躁动似乎平息了一丝丝,与他精神连接的那根“蛛丝”,也似乎坚韧了那么一丝丝。
“任重道远啊……” 陈铁根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看着膝前的柴刀。刀身上那层幽暗的乌芒,似乎又内敛凝实了几分。他想起酸菜缸里那剩下的邪物,那被暗红菌丝包裹的蛇头和“血太岁”……那玩意儿,应该能喂饱这群小祖宗吧?就是不知道,自己这虚弱的肠胃,还能不能扛住第二次“深渊窜稀”……
**晌午刚过。**
靠山屯死气沉沉的宁静,被一阵熟悉的、低沉而暴躁的引擎轰鸣声粗暴地撕裂!
轰隆隆隆——!
那声音由远及近,卷着滚滚黄尘,带着一股子蛮横的气势,再次冲进了靠山屯的打谷场!
还是那辆军绿色的解放大卡!但这次,车斗里蒙着的帆布掀开了,里面赫然多了几个穿着统一灰色制服、背着鼓鼓囊囊行囊、神情严肃冷峻的身影!
吱嘎!
卡车停稳。驾驶室门砰地打开。
郑国栋第一个跳下来,依旧是那身笔挺的中山装,端着那个“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但这一次,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沉稳官威,取而代之的是化不开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他身后的方文博抱着那个罗盘,脸色苍白,眼镜片上都是灰尘。雷刚也跳下车,旧军装上沾满尘土,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死寂的村落。
但这次的主角,显然不是他们。
车斗里,一个穿着崭新灰色干部服、梳着整齐背头、约莫五十岁上下、面容严肃刻板、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男人,在另外两名同样制服人员的簇拥下,利落地跳下车。他一下车,目光就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打谷场、远处的房屋,最后落在后山方向,眉头紧紧锁起,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令人压抑的冰冷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王专员!这里就是靠山屯!” 郑国栋快步走到这男人面前,态度带着明显的恭敬和小心,介绍道:“这位就是靠山屯的村长,张大山同志。”
张大山早已闻声赶来,看着眼前这阵仗,尤其是那位被称为“王专员”的男人身上那股久居上位的不怒自威的气势,心里咯噔一下。公社的动作,比他想象的更快!也更重视!这位王专员,怕是县里“异处办”真正的大人物!
“王专员!一路辛苦!” 张大山连忙上前,习惯性地想掏烟锅子,又觉得不合适,手停在半空。
王专员只是微微颔首,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张大山,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张大山同志!废话不多说!把你们这里发生的一切异常情况,事无巨细,立刻向我汇报!尤其是关于后山、关于‘异常生物’,以及……关于赵有财同志的伤势!” 他显然在来的路上已经听郑国栋汇报了部分情况,但显然不够。
郑国栋在一旁补充,语气带着后怕:“王专员,我们昨天刚走,今天就接到张大山的紧急报告!靠山屯又发生大规模异常生物袭击!赵有财同志为保护集体财产,身负重伤!情况……极其严重!”
“保护集体财产?” 一个带着点玩味和冷意的声音,懒洋洋地从不远处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陈铁根不知何时溜达了过来,依旧裹着那件破棉袄,扛着那把破柴刀,蜡黄的脸上没什么血色,看着比昨天更“虚弱”了。他慢悠悠地走到人群边缘,目光扫过王专员那严肃的国字脸,又落到郑国栋身上,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
“郑主任,您消息真灵通。赵会计他老人家……确实挺英勇。为了帮俺这泥腿子‘巡逻’,脑袋都让长虫啃出好几个大窟窿,现在还在卫生所里躺着,说话都漏风呢。您不去看看他?”
他这话,听着像奉承,细品却全是刺!尤其是那“说话漏风”几个字,配合他那副“虚弱”又“真诚”的表情,更是让郑国栋脸色一僵。
王专员锐利的目光瞬间钉在陈铁根身上,如同两把刮骨刀:“你是谁?”
“报告王专员,” 陈铁根有气无力地挺了挺腰板(没挺起来),“俺叫陈铁根,靠山屯一普通社员,昨晚上跟赵会计一起‘巡逻’,差点让长虫啃了的那位。”
王专员上下打量着陈铁根这副“风吹就倒”的怂样,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就是郑国栋汇报中那个“熟悉地形”、“可能有点门道”的陈铁根?看着就是个病秧子!他能从蛇群里活下来?
“陈铁根同志,” 王专员语气带着审视,“你说赵有财同志是帮你巡逻受伤的?具体经过,详细说!”
陈铁根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一副“后怕不已”的表情,开始了他那套早已排练好的“说书”:“王专员您不知道啊!那叫一个凶险!深更半夜,乌漆嘛黑,俺正在岗哨那儿打盹呢,就听见沟里哗啦啦响!好家伙!跟下饺子似的,钻出来好几十条碗口粗的长虫!灰了吧唧,眼珠子通红,牙跟锯齿似的!吓得俺腿都软了!多亏了赵会计!他老人家深明大义,不顾个人安危,抄起……呃,可能是抄起块石头?就冲上去了!一边冲还一边喊‘保护集体财产’!那气势!结果……结果那些长虫就奔他去了!那家伙啃的……啧啧,老惨了!俺……俺也不能干看着啊,拼了老命,砍死了几条,剩下的……被沟里一股黑风卷跑了……” 他说得唾沫横飞,绘声绘色,把赵会计塑造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王专员听着,脸色越来越沉。他久经官场,陈铁根这话里多少水分他岂能听不出?但眼下,赵有财重伤昏迷(他刚从郑国栋那里确认了),现场一片狼藉,蛇骨遍地,这陈铁根看着又不像有本事全歼蛇群的样子……这锅,好像还真只能暂时扣在赵有财那“英勇牺牲”上?
“带路!先去卫生所看赵有财!再去封锁区现场!” 王专员不再废话,雷厉风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卫生所。
卫生所那味儿更冲了。王专员一进门,就被那混合着血腥、腐败和浓重草药味的恶臭顶得眉头紧锁。病床上,赵会计头上裹着厚厚的、渗着黄红污渍的纱布,露出的半张脸肿胀青紫,布满血痕,呼吸微弱而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王癞子躺在另一张床上,腿上裹着厚厚的药膏,昏迷不醒。
王专员只看了一眼赵会计那惨状,饶是他见多识广,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伤……绝不是普通蛇咬的!那纱布边缘隐约可见的、细密的啃噬痕迹……让他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秦老蔫哆哆嗦嗦地汇报着情况,话都说不利索。秦秀莲低着头站在一旁,小脸苍白,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王专员没多问,只对带来的两个制服人员沉声道:“取样!伤口组织,周围环境,还有那些污血!立刻分析!” 两人立刻打开随身携带的、印着红十字的金属箱子,拿出镊子、试管、棉签等专业工具,开始小心翼翼地操作。
“封锁区!” 王专员转身就走,脚步生风。
再次来到后山沟壑边,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墨绿污血、星星点点的惨白蛇骨碎片、以及被破坏得不成样子的铁丝网和木桩,王专员和郑国栋等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尤其是方文博,捧着那个罗盘,手抖得厉害。罗盘上的银针疯狂乱转,代表“深渊侵蚀”的黑色晶石光芒刺眼,比上次来还要强烈数倍!
“能量读数……比昨天又暴涨了!混乱指数……突破阈值!王专员!这里……这里已经成了极度危险区!必须立刻进行大规模净化!否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文博声音带着哭腔。
王专员没说话,蹲下身,捡起一小块惨白的蛇骨碎片,入手冰冷,边缘有着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锯齿状断口,绝非刀砍斧劈,更像是……被无数细小的利器瞬间啃断的!他眼神锐利如鹰,猛地扫向四周,最后目光再次落在一脸“虚弱”、仿佛随时要晕倒的陈铁根身上。
“陈铁根同志,” 王专员站起身,走到陈铁根面前,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你昨晚……除了砍死那几条蛇,真的没看到别的?比如……能把蛇啃成这样的……东西?” 他掂量着手里那块布满细微啃痕的蛇骨碎片,眼神如同实质的刀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铁根脸上。
陈铁根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这老家伙眼睛真毒!他脸上却适时地露出更加“茫然”和“后怕”的表情,甚至身体还配合地晃了晃,被旁边的秦秀莲赶紧扶住。
“别……别的?” 他声音发颤,眼神躲闪,“黑……太黑了……俺……俺就看见赵会计被啃……俺吓得魂都没了……砍了几刀……剩下的……真没看清啊……好像……好像是有团黑乎乎的东西……嗖一下就钻回沟里了……王专员……俺……俺害怕……俺想回家……” 他演技全开,把一个被吓破胆的农民演得淋漓尽致。
王专员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钟,那眼神仿佛要把他从里到外看穿。陈铁根低着头,一副随时要吓尿的怂样,手心却微微出汗。
就在气氛压抑到极点时。
轰——!!!
一声沉闷的、如同大地深处传来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沟壑最深处炸响!整个地面都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封锁线上的木桩哗啦啦倒了一片!
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冰冷刺骨、带着疯狂毁灭意志的恐怖气息,如同沉睡的远古凶兽苏醒,轰然从沟底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封锁区!
“不好!” 雷刚脸色剧变,一把抽出开山刀,挡在王专员身前!
方文博手里的罗盘“啪”一声掉在地上,银针直接崩飞!盘面代表“深渊”的黑色晶石……炸了!
陈铁根猛地抬起头,望向沟壑深处那翻涌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暗,瞳孔骤缩!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正主……憋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