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干事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后山冷硬石头上的时候,老支书正披着衣服在大队部值班,听到动静带人摸过去,一看那情景,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了。
他指挥着两个嘴巴严实的民兵,把昏迷不醒、嘴角还挂着血丝的周干事抬回了大队部的临时宿舍,对外只说是周干事夜里巡查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破了头,需要静养。至于是谁信,那就不好说了。
屯子里的人精们,哪个心里没杆秤?周干事前脚刚气势汹汹地要彻查,后脚就“摔”成了这副德行,这里头没点说道,鬼才信!一时间,关于周干事“遭了报应”、“被山神爷收了”的流言更是甚嚣尘上,连带着他之前推行的那套“科学秩序”,也彻底成了笑话。
老支书趁机重新掌握了屯子的大权,也没搞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是恢复了以前那套大家习惯的、带着人情味的土办法,该种地种地,该休息休息,工分记账也回到了老路子。社员们只觉得浑身舒坦,那股子无形的压力一扫而空,干起活来都格外有劲儿。
我依旧是那个“老实巴交”的陈铁根,每天按时出工,挣着不高不低的工分。但暗地里,我和老支书的联系更紧密了。
周干事那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他那个黑匣子是哪来的?他口中的“上面”到底是个什么存在?邻县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疑问不搞清楚,靠山屯就永无宁日。
“得撬开他的嘴。”老支书叼着烟袋,眉头拧成了疙瘩,“但他现在那样子,能不能醒过来还两说,就算醒了,估计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我笑了笑,拍了拍怀里正在玩自己手指头的星娃:“没事,咱们有‘秘密武器’。”
当天晚上,我抱着星娃,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周干事养伤的那间小屋。屋里一股子药味和衰败气,周干事脸色蜡黄地躺在炕上,呼吸微弱,眉头紧锁,显然即使在昏迷中,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
“星娃,”我低声说,“试试看,能不能‘看’到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尤其是关于那个黑盒子,关于‘上面’的事。”
星娃歪着头,暗银色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周干事,它似乎对周干事身上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被业火净化后依旧顽固的污秽气息很感兴趣,又有点嫌弃。
它伸出白嫩的小手,悬在周干事的额头上方,没有直接接触。丝丝缕缕极其精纯、带着混沌意蕴的星辉,如同最纤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探入了周干事混乱、破碎的意识海洋。
我在一旁紧张地看着。星娃这项“读取记忆”的能力,也是吸收了那缕乳白色能量后才隐约显现的,还不熟练,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过了一会儿,星娃的小眉头皱了起来,似乎有些费力。周干事的意识受损严重,很多记忆都成了碎片。
但它没有放弃,暗银色的星辉微微波动,像是在梳理那些混乱的信息流。
突然,星娃眼睛一亮!
它收回小手,然后朝着空中轻轻一挥——
刹那间,一片模糊、闪烁、如同老旧电影胶片般的影像,凭空出现在小屋的半空中!
虽然不清晰,还带着雪花般的噪点,但我和老支书(他也跟来了,守在门口)都能勉强辨认出其中的内容!
影像一:一个昏暗的房间里,几个穿着类似周干事这种干部服、但气质更加阴冷的人围坐在一起,上方似乎有一个模糊的、散发着红光的徽记,看不真切。周干事正躬身对着其中一人汇报,神态恭敬甚至带着畏惧。那人似乎给了周干事那个黑色匣子,嘴唇翕动,说着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只能通过口型勉强辨认出“……靠山屯……节点……清理……必要时……动用‘净蚀’……”
净蚀?是指那个黑匣子?
影像二:一片混乱的场景,似乎是在某个县城,街上有人群在骚动,隐约能看到有人身上冒出微弱的、与王癞子异变时类似的暗红色气息,力大无穷,攻击他人。一些穿着白色防护服、戴着诡异面具的人正在用某种仪器“镇压”骚乱,手段凌厉。周干事站在远处观望,脸色凝重。
影像三:一段快速闪过的、似乎是周干事接受“培训”的画面,内容晦涩,充斥着“秩序重构”、“能量收割”、“净化劣等单元”等冰冷的词语,配合着一些扭曲的、如同电路板又如同血管网络的图案。
这些破碎的影像断断续续,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猛地闪烁了几下,彻底消失了。
星娃似乎消耗不小,小脸有些发白,打了个小哈欠,蜷缩在我怀里不动了。
小屋里一片死寂。
我和老支书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震惊和寒意。
虽然信息不全,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周干事背后,果然有一个严密的组织!这个组织掌握着类似工分牌和黑匣子这种诡异的技术或力量,目的似乎是进行某种“秩序重构”和“能量收割”!他们称呼像靠山屯这样的地方为“节点”,称呼被侵蚀或反抗的人为“劣等单元”!邻县的骚乱,正是这个组织在行动!
而“净蚀”,就是他们用来“清理”失控节点或目标的强力武器!
“净蚀……清理……”老支书声音干涩, repeating着这两个词,握着烟袋的手有些发抖。他活了大半辈子,经历过战乱,也没听说过如此冰冷、视人命如草芥的词汇!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情况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基层斗争或者封建迷信了,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跨越了常规认知的……文明层面的侵蚀战争!而七十年代的华夏农村,只是这场战争的一个缩影,一个前沿阵地!
“老支书,”我声音低沉,“看来,咱们捅的不是马蜂窝,是阎王殿啊。”
老支书沉默良久,猛地将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灭,浑浊的老眼里爆出一股狠厉:“管他娘的是马蜂还是阎王!想祸害咱靠山屯,祸害咱的国家,就得先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
他看向我:“铁根,接下来,你说咋办,咱就咋办!老子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
我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炕上昏迷的周干事。
这个人,暂时不能让他死,也不能让他醒。他是一把钥匙,虽然锈蚀了,但或许还能打开更多秘密的大门。
“先把他看好,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任何人接触他。”我吩咐道,“咱们得抓紧时间了。”
“工分”背后的黑手,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我们必须抢在下一波更猛烈的风暴来临之前,变得更强,找到更多的盟友,或者……找到能给予它们致命一击的弱点!
风,已经起了于青萍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