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铡刀自天而降,九口寒刃撕裂虚空,每一口都铭刻着镇压万法的符文,刀锋未至,气浪已将轮回井壁劈出蛛网般的裂痕。
陈凡瞳孔骤缩,体内功德之力疯狂涌动——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
【警告!
检测到“斩道雷罚”最高层级执行指令,常规防御手段无效。】
他没有退。
也不能退。
就在铡刀临头的刹那,金光暴涨!
五道由纯粹功德凝聚而成的人形虚影自他背后冲天而起,每一个都带着他曾救下的亡魂印记:抱娘孩童、捧药老翁、断臂义士……他们无声呐喊,以魂为盾,硬生生扛住五口铡刀!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鸣中,金身崩解,功德值瞬间归零。
余下四口铡刀虽被迟滞,但那股贯穿因果的杀意依旧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陈凡整个人如断线纸鸢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入轮回井深处的石壁,骨骼断裂声清晰可闻。
鲜血顺着唇角滑落,滴在井底一株枯败的净世莲根上。
那一瞬,时间仿佛凝固。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检测到双向执念强度突破阈值,解锁特殊状态——“共历百劫”预激活。】
【附加任务触发:黄泉种莲(剩余时限:六日二十三时五十九分)。】
【失败后果:共生契反噬,宿主与绑定者神魂俱灭。】
陈凡咳出一口血沫,却笑了。
嘴角咧开,沾着尘土与血污,像个疯子。
“还好……”他喘息着,手指艰难地勾了勾怀里那本焦边油渍的《笑话集》残页,“没死在讲完最后一个笑话之前。”
就在这时,一抹柔光自枯莲蕊心缓缓升起。
小莲,那个一直沉睡于莲中的魂魄少女,终于睁开双眼。
她赤足落地,跪在陈凡身前,双手捧起他唇边滑落的一滴血珠,轻如叹息:“主人当年种莲时说过……‘花开不在天上,在人心一笑间’。”
话音落下,血珠融入莲心。
刹那间,整株枯莲剧烈震颤,灰败的茎叶竟泛起微弱的青辉。
紧接着,一道模糊光影自莲中浮现——
百年前的轮回井底,月华如练。
年幼的夜琉璃一身素白衣裙,赤脚踩在黄泉浊水边缘,小心翼翼将一株幼嫩的净世莲栽入石缝。
她抬头望月,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
“若有来世,愿遇一人,不问我出身,不惧我命薄,只听我说一句……我累了。”
画面戛然而止。
陈凡怔住了。
原来她不是这一世才等他。
她是用百世轮回,一步一叩首,走回这场重逢。
“所以……”他喃喃,眼眶发烫,“从一开始,就是你在等我?”
井外,崔无泪立于半空,手中轮回笔颤抖不止。
他本是秩序的执掌者,千年如一日记录生死、裁定轮转,从未质疑过天道意志。
可此刻,轮回簿竟自动翻页,显现出未来的片段——
新地府大殿巍峨耸立,他站在高台之上,手中握着一份名为《魂灵自主流转条例》的卷轴,身后站着并肩而立的夜琉璃与陈凡。
两人衣袂飘扬,笑意温润,仿佛经历过千劫万难,终得其所。
而百万亡魂列阵于阶下,齐声呼喊一个名字:琉璃。
“若秩序只为压抑真心……”崔无泪低头看着自己写满判词的手,声音沙哑,“那我守的,究竟是规则……还是牢笼?”
风起,吹动他灰色长袍。
下一刻,他猛然转身,面向远方森然矗立的白骨判官台,高举轮回笔,厉声宣告:
“今日!我暂封轮回流转——待此事终了,再续天规!”
话音落,天地寂静。
连雷云都为之一滞。
百万亡魂仰首,目光汇聚于那口仍在缓缓下降的第九把青铜铡刀。
而井底,陈凡挣扎着撑起身体,靠在龟裂的石壁上。
他望着头顶破碎的苍穹,忽然觉得,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把这条路走到尽头。
这时,一阵清香拂面。
他抬头。
只见夜琉璃踏着虚空缓步而来,每一步落下,脚下便生出一朵绽放的净世莲。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沉默隐忍的女子,也不是轮回中被动承受的祭品。
她的眸子里有星河流转,有百世悲欢沉淀后的清明。
她停在井中央,双手缓缓抬起,结印于胸前。
莲影摇曳,幽光漫溯。
整片黄泉开始共鸣,无数因善念而逝的亡魂在暗处轻轻低语,仿佛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风铃童子蜷缩在石缝中,手中的铃铛突然铮然作响,久久不息。
黑蛟老祖残躯微颤,铜骨上的火焰黯淡了几分,却又倔强燃起。
谁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
有一股力量,正从这片被遗忘的深渊底部,悄然苏醒。
夜琉璃踏空而起,足下莲影层层绽放,每一步都似踩在时光的节点上。
她双掌合于胸前,指尖流转着幽蓝与金白交织的光晕,那是净世莲根植黄泉百世所积蓄的轮回之力,更是千万善魂临终前最后一缕执念的凝结。
风骤然止息。
黄泉河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仿佛整条冥河都在应和她的呼吸。
那些沉寂已久的亡魂——曾因舍身救人而陨、因守信赴死而不悔、因一念之善堕入无名劫难者——纷纷自浊水中浮出虚影,无声低语,却汇聚成一股撼动因果的洪流。
“逆命愿阵,启。”
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雷鸣,直抵九幽深处。
刹那间,天地倒悬之势隐隐浮现。
九大铡刀本已劈至陈凡头顶三寸,竟如遇无形巨壁,戛然停滞!
刀身上铭刻的天道律令开始崩裂,符文如灰烬般剥落,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哀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凡咬破舌尖,强行唤醒涣散的神识。
他颤抖的手指划过心口,撕开皮肉,直抵心脏搏动之处。
鲜血喷涌而出,顺着指尖滴落在那本残破的《笑话集》上,书页无风自动,竟将血珠尽数吸入其中。
【检测到宿主献祭心头精血,功德系统核心重启……】
【正在融合残存愿力、笑念执着与众生共情……】
【终极指令载入——因果重构:我以凡躯代天行赏,从此,行善者,不该死!】
轰——!
一道纯粹由信念铸就的金光自他胸膛炸开,宛如晨曦初破永夜,不仅逼退铡刀,更将整个轮回井映照得如同白昼。
金光所至,铁脊断裂,寒刃熔化,九大铡刀竟在一息之间化作滚烫铁水,轰然坠入忘川,激起赤浪千丈,腥风卷云!
与此同时,镇压万灵命运的神碑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裂缝自顶端蔓延而下,犹如天罚反噬自身。
终于,在一声震彻六道的巨响中,轰然炸裂!
十九片残魂碎片冲天而起,每一枚皆带着不同世间的悲欢记忆,穿越时空阻隔,尽数没入夜琉璃体内。
那一刻,她的身形微微一颤,仿佛承受了整条长河的重量。
十九世生死轮回的画面在她识海中奔腾咆哮,前世为婢女被焚殉葬时仍护住幼主、再世为游方医者耗尽寿元救瘟疫村、又一世为战奴断后全军覆没……一幕幕,一劫劫,皆因“善”字而亡,皆被天道视为“可弃”。
可她从未怨过陈凡。
因为她记得,每一次轮回尽头,都有一个人笑着讲完一个荒唐笑话,然后轻声说:“别怕,我来接你了。”
金光渐敛,余火未熄。
夜琉璃缓缓睁开双眼,眸中再无迷雾,唯有一片澄澈如冰湖的杀意。
她抬手一招,那株曾枯败于井底的净世莲腾空而起,藤蔓扭曲延伸,瞬息化作一条缠绕星辉的长鞭,其上花瓣开合,似在低语,又似在吟唱。
鞭锋所指——
判官台上,那卷由白骨编纂、墨汁浸透冤魂哭嚎的《命运定轨书》,正静静摊开,写着无数生灵不可违逆的宿命章程。
她唇角微扬,不带温度。
“这一世……轮到我来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