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血滴坠落床沿的瞬间,林风五指猛然收拢,将那丝外泄的精血重新逼回经脉。
混沌熔炉深处,星核碎片仍在跳动,像一颗不受控制的心脏,与体内残存的“狂血燃”隐隐呼应。
他正欲沉神探查,门外传讯弟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比先前更急促:“林风师兄!苏家大小姐已入内院,执事不敢阻拦,她亲自提着净魂露来了!”
林风闭目。
不是不惊。
净魂露非寻常灵药,需以千年寒心莲为引,辅以净化类神异者三日凝神炼制,耗损极大。
苏灵儿亲自送来,说明她早已察觉他识海动荡、心魔滋生——甚至可能在千里之外,便通过某种感应,捕捉到了他吞噬反噬时的精神波动。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强行压下丹田躁动。
再睁眼时,眸光已稳。
门开。
苏灵儿步入静室,未着华服,仅一袭素白长裙,袖口绣着淡银纹路,发间一支玉簪,无珠无饰。
她手中捧着一只青玉瓶,瓶身刻有细密符文,隐隐透出清凉气息。
她未多言,径直走到床畔,将玉瓶置于案上,随即并指于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林风微怔。
下一瞬,她双手轻抬,掌心泛起一层极淡的金光,如薄雾般扩散开来。
光晕拂过墙壁、地面、床柱,所经之处,残留的煞气与暴戾气息如遇烈阳之雪,悄然消融。
连空气中漂浮的几缕黑丝——那是“狂血燃”逸散出的负面能量——也被尽数净化。
她这才落座于矮凳,抬眼看他。
“右臂断骨接了吗?”
“接了。”林风声音低哑,“封络针法用到三级。”
“还硬撑着运转真元?”
“刚压下一次反噬。”
苏灵儿轻哼一声,指尖一弹,玉瓶自动开启。
一股清冽香气弥漫开来,带着山涧晨露般的纯净,直透识海。
她倾倒三滴净魂露于瓷匙,递至他唇边。
林风未拒。
液体入喉,如冰泉滑落心湖,刹那间,识海中翻腾的心魔低语被压制,混沌熔炉表面的裂痕也微微收敛。
他呼吸渐缓,紧锁的眉心终于松开一线。
“这次……太险了。”苏灵儿收回瓷匙,语气平静,却藏不住一丝后怕,“我在长安府就感应到你神识震荡,星核共鸣频率紊乱,若再拖半日,恐怕神魂都要被反噬之力撕裂。”
林风垂眸:“我有分寸。”
“分寸?”她冷笑,“你把‘分寸’留在盘龙镇了吧?从武师到武将,哪一次不是拼到只剩一口气?上次雷劫,这次刀战,下次是不是要拿命去撞天关?”
林风沉默。
苏灵儿盯着他,忽然低声:“小石头前日来了信,说镇上互助会扩建了两处医坊,收留了十七个灾民孤儿。他还画了图,说等你回去看看。”
林风睫毛微颤。
“秦婉老师也在信里提了一句,说你若再这么糟蹋身子,她就把你逐出武院名册。”
林风嘴角微动,终是扯出一丝笑:“她吓唬人。”
“可我不是。”苏灵儿凝视着他,“你总以为一个人扛过去就是强大,可有些人……是想站在你身边一起扛的。”
室内一时寂静。
药香与净魂露的气息交织,窗外暮色渐浓,屋内光线昏暗,唯有玉瓶散发的微光映照两人面容。
林风缓缓靠向床头,气息比方才平稳许多。
“长安府最近如何?”他问。
“苏家稳住了商路,但北境三城接连出现地脉异动,族老们怀疑是古战场遗迹松动。我爹派了几支探队,都没回来。”苏灵儿顿了顿,“不过盘龙镇很好,小石头管得严,连偷盗都少了。”
林风点头:“他能行。”
“他还说,等你突破武将二阶,要请你去给新学堂开讲。”
“讲什么?”
“讲你怎么从贫民窟爬上来,怎么一刀斩出个天榜十四。”
林风轻笑,随即牵动伤处,闷哼一声。
苏灵儿皱眉:“别笑了,伤没好。”
“习惯了。”
“你什么时候能学会……让人照顾你?”
林风看向她,目光深沉。
苏灵儿也不避让,只静静坐着,像多年前在盘龙镇破庙前,她为他包扎伤口时那样。
良久,林风开口:“净魂露……还能再炼吗?”
“能。”她点头,“三日后我再送一瓶来。但你要答应我,这三天不准强行运转《噬空真解》,不准尝试炼化残能,不准……再把自己逼到绝境。”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
苏灵儿盯着他,忽然伸手,按在他左腕脉门上。
一道柔和金光顺指而下,探入经脉。
片刻后,她眉头一皱:“星核碎片……还在动?”
林风颔首。
“它不是死物。”
“什么意思?”
“它在……回应什么。”林风低声道,“令符震动时,它跳了一下。就像……感应到了同类。”
苏灵儿神色微变。
她未再追问,而是取出一枚新的玉符,轻轻放在案上:“这是我从家族禁地拓下的净化阵纹,能帮你稳定识海七日。若星核再异动,立刻激活它。”
林风看着玉符,未接。
“你不信?”
“不是不信。”他嗓音沙哑,“是不想连累你。你已经为我做了太多。”
“林风。”苏灵儿忽然叫他名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我不是来听你说‘不连累’的。我是来告诉你——你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林风瞳孔微缩。
她站起身,整理衣袖:“三日后,我会再来。若发现你偷偷修炼,我就把净魂露换成苦胆汁。”
说完,转身欲走。
“苏灵儿。”
她脚步一顿。
林风靠在床头,目光沉静:“谢谢你……还是来了。”
她回头,眸光如水:“所以,下次别等我来。”
话落,推门而出。
室内重归寂静。
林风望着案上玉瓶与玉符,良久未动。
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自己倒在盘龙镇外的泥泞中,浑身是伤,几乎断气。
是苏灵儿背着他在暴雨中走了十里山路,一路护着他回到镇上唯一的医馆。
那时她才十六岁,瘦弱得像根竹竿,却咬着牙一步也没停。
她跪在医馆门口求了一夜,直到秦婉老师看不过眼,出手相救。
后来每逢他重伤归来,她总是第一个赶到。
不是派仆从,不是托人代送丹药,而是亲自来。
哪怕路途遥远,哪怕宗门规矩森严,哪怕父亲责难。
她曾对他说过一句话,当时他不懂,如今却字字刻骨。
她说:“你若死了,盘龙镇的孩子们怎么办?他们等你回来建学堂,等你教他们练剑,等你告诉他们——出身贫贱,也能抬头做人。”
这些年来,他拼命变强,以为只要登顶,就能守护所有想护的人。
可他忘了,有些人一直在默默守护着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旧伤纵横交错。
他曾以为这些伤是荣耀的印记,如今才明白,每一道都是别人的牵挂与痛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有苏灵儿,有小石头,有秦婉老师,还有那些等着他回去的孩子。
他们不是他必须超越的过去,而是他不该辜负的现在。
他抬起右手,指尖轻触玉符边缘。
就在即将激活的刹那——
玉瓶中剩余的净魂露,毫无征兆地泛起一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