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刘婷的那场决裂,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张磊体内最后一点属于“少年”的多愁善感和优柔寡断,彻底地剜除干净。
他没有沉溺在失恋的痛苦中,哪怕只有一天。
因为他发现,当他彻底斩断了那条名为“爱情”的退路之后,他通往成功的道路,反而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和顺畅。
他将自己百分之二百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李姐为他编织的那张巨大的、名为“名利”的网中。他像一头被解开了所有束缚的、饥饿的野兽,在这座小小的县城里,开始了疯狂的、毫无顾忌的扩张和掠夺。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磊鑫农产品合作社”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原材料供应商。在李姐的资本运作和张磊狠辣的商业手腕之下,它像一棵疯狂生长的巨树,将根须伸向了这座县城所有能赚钱的角落。
运输、仓储、市场批发、甚至连KtV和洗浴中心的酒水供应……只要是能见光的、有油水可捞的生意,他都毫不犹豫地插上一脚。
他的名字,“张总”,成了县城商圈里一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存在。
他不再需要开着那辆桑塔纳亲自去跑业务了。李姐给他配了一个专门的司机,座驾也换成了一辆黑色的、在当时县城里绝无仅有的奥迪A6。
他甚至有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在“食为天”顶楼,李姐办公室的隔壁。那是一间比县长办公室还要气派的房间,巨大的红木办公桌,真皮的老板椅,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茶海。
他渐渐习惯了坐在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老板椅上,翘着二郎腿,听着一个个曾经需要他仰视的商人们,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地汇报工作,请求指示。
他也渐渐习惯了那种被人前呼后拥,被人小心翼翼地奉承,被人用羡慕、敬畏、甚至恐惧的目光注视的感觉。
他开始享受这一切。
他享受那种一句话就能决定一笔几十万生意成败的权力感。
他享受那种一个电话就能让某个部门的领导亲自登门拜访的优越感。
他更享受那种,看着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如今却不得不对自己堆起最谄媚的笑容的、病态的快感。
这天晚上,在县城最顶级的KtV“金色年华”的钻石包厢里,张磊正被一群人簇拥在最中间。
“张总,我再敬您一杯!城西那块地的项目,要是没有您帮忙说话,我老王就算是跑断腿也拿不下来!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一个脑满肠肥的包工头,端着酒杯,一张脸因为激动和酒精的作用,涨成了猪肝色。
“王总客气了。”张磊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只是象征性地举了举杯,甚至都没有喝,脸上挂着淡然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大家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那个项目,你好好干,别给我丢脸就行。”
“一定一定!您放心,质量绝对是全县第一!”
“张总,听说您最近对物流这块感兴趣?我那边刚好有一批车队要出手,价格绝对好商量,您看……”另一个瘦高个的男人也赶紧凑了上来。
张磊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一根雪茄,旁边立刻就有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躬下身为他点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也更增添了几分让人捉摸不透的威严。
“这件事,明天让你秘书,带着资料来我办公室详谈。”
“好的好的!谢谢张总!谢谢张总!”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KtV的总经理,一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女人,亲自端着一个果盘,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
“哎哟,张总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给您安排我们这儿最好的姑娘啊。”
“丽姐,你这话说的,难道我张磊是那种人吗?”张磊笑着调侃道。
满屋子的人都跟着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大笑。
“是是是,我们张总是正人君子,是来谈正事的。”丽姐顺势坐在他身边,将一颗剥好的葡萄,亲手喂到了他的嘴边,“不过啊,张总,今天您可得帮姐姐一个忙。”
“哦?什么事能难倒我们丽姐?”
“还不是我那个不争气的侄子。”丽姐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愁容,“毕业了,天天在家游手好闲。我想着,您那公司现在正是用人的时候,能不能给安排个位置,什么都行,只要饿不死,让他有个地方学点东西。”
“这算什么事。”张磊将那颗葡萄咽下,大手一挥,显得格外豪爽,“明天就让他去我公司的人事部报到。就说是我安排的。”
“哎哟!那可真是太谢谢您了!”丽姐激动得差点就要站起来,“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来,这杯酒,我干了,您随意!”
张磊微笑着,看着她将一杯洋酒一饮而尽,心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知道,这不过是一场交易。他给她侄子一个闲差,她就会在其他方面,给他提供更多的便利和信息。
在这张巨大的、由人情和利益编织而成的网里,他已经玩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他甚至开始有些迷恋这种感觉。
迷恋这种,被所有人需要,被所有人仰视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就像这座县城的王,无所不能。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包厢的角落,然后,微微一凝。
在角落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他有些眼熟的女人。女人打扮得很妖艳,穿着一件低胸的亮片短裙,正陪着一个秃顶的男人喝酒,脸上堆着职业化的、讨好的笑容。
他想起来了。
这个女人,就是一年前,他母亲安排的那场难堪的相亲中,那个对他满脸鄙夷,说他“一没学历二没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女人。
那个女人的眼神,曾经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他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里。
而现在,这个女人,就坐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像一个廉价的商品一样,陪着别的男人嬉笑。
一股难以言喻的、扭曲的快感,瞬间从张磊的心底涌了上来。
那个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头,正好对上了他的视线。
当她看清张磊的脸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紧接着,她的脸色变得煞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慌乱,和一丝……难以置信。
她显然也认出了他。
她身边的那个秃顶男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来,当他看到张磊时,立刻就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端着酒杯站了起来。
“哎哟,这不是张总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他拉着身边那个已经吓傻了的女人,快步走了过来,“来来来,小莉,还愣着干什么,快给张总敬酒啊!”
那个叫小莉的女人,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被那个男人推搡着,来到了张磊的面前。
她低着头,不敢去看张磊的眼睛,端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张……张总……”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恐惧和羞愧。
张磊没有说话。
他就那么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如同在欣赏一场好戏般的笑容。
他没有刻意羞辱她,也没有说任何一句嘲讽的话。
他只是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带着一丝怜悯的眼神,静静地看着她。
但这种沉默,却比任何羞辱,都更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诡异。所有人都看出了这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过往,一个个都闭上了嘴,饶有兴致地看着好戏。
“张总,我……我敬您一杯。”小莉的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将酒杯举到了他的面前,“以前……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张磊笑了。
他缓缓地伸出手,却没有去碰她的酒杯,而是轻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你说错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穿透力。
“我这个人,不大度。”
“而且,我最喜欢跟女人,一般见识。”
说完,他松开手,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威士忌,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将那杯琥珀色的酒液,从她的头顶,浇了下去。
冰冷的酒液,顺着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流过她那张化着浓妆的、惨白的脸,浸湿了她那件昂贵的、亮闪闪的短裙。
她浑身剧震,却连动都不敢动一下,任由酒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狼狈得像一只落汤鸡。
整个包厢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张磊这突如其来的、狠戾的举动,给镇住了。
张磊看着她那副屈辱的样子,心里,却涌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的快感!
一年前,她带给他的羞辱,在这一刻,他加倍地,还了回去!
“滚。”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后,轻轻地,吐出了这一个字。
那个女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包厢。
张磊将那方用过的手帕,随意地丢在地上,然后,重新靠回沙发上,对着已经吓得面如土色的众人,露出了一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温和的笑容。
“不好意思,让大家见笑了。”
“来,我们继续喝。”
他端起酒杯,像一个真正的王者一样,掌控着全场的节奏。
那一夜,他成了整个包厢里,最耀眼的存在。
他看着那些曾经需要他仰望的人,如今一个个都对他露出了敬畏的、甚至是恐惧的眼神,他感觉自己,已经彻底地,站在了这座金字塔的顶端。
他迷失了。
彻底地,迷失在了李姐为他亲手编织的、这张由金钱、权力和欲望交织而成的、巨大而华丽的网中。
并且,乐在其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