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和慕容雪见宋欣瞳答应了,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她们知道,宋欣瞳答应,多半是看在她们姐妹的情分上。
“那……那时间和地点?”柳如烟问道。
“就定在后天午时吧,”宋欣瞳想了想,说道,“地点嘛,就选在城中那家‘聚贤楼’如何?听说那里的菜色还不错,也相对清净些。”
“好,好,就依你。”柳如烟连忙应下,“我回去就告诉我父亲。”
慕容雪也点头道:“我也即刻回府禀报。”
两位庶女心事重重地来,又带着一丝轻松和更多的隐忧离去。她们知道,这场饭局,绝不会平静。
宋欣瞳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她端起桌上的清茶,抿了一口,目光投向远方。柳镇江,慕容楠……这两个名字,她并不陌生。一个是地方要员,开平府知府;一个是京官重臣,礼部侍郎。他们背后,更是牵扯着左丞相柳宗安和安国公慕容隆这两棵参天大树。这顿饭,名为赔罪,实则更像是一场试探,甚至是一场……政治表态。
她宋欣瞳,何时竟成了这些大人物眼中,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来“修复关系”的人物了?仅仅因为陛下对腾龙关支援的关注和对人才的兴趣吗?恐怕没那么简单。这里面,水很深啊。
两日后,午时,聚贤楼。
聚贤楼三楼,一间名为“清雅阁”的包厢内,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柳镇江和慕容楠两位大人,早已端坐主位。柳镇江一身常服,却依旧难掩官威;慕容楠则是一袭锦袍,面容和煦,眼神却透着精明。他们身后,各自站着一两个心腹随从。
柳如雾和慕容雨,两位嫡女,此刻正襟危坐,脸上努力挤出乖巧温顺的笑容,但眼神中的不自在和一丝倔强,却难以完全掩饰。她们按照父亲的吩咐,今日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却依旧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待会儿要向宋欣瞳道歉,更是如坐针毡。
柳如烟和慕容雪,则安静地坐在下手的位置,神色平静,却也带着一丝紧张。她们是这场饭局的“桥梁”,也是最尴尬的存在。
包厢的门被推开,宋欣瞳在店小二的引导下,走了进来。
她依旧是一身素雅的布裙,未施粉黛,清丽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清澈而平静,仿佛只是来赴一场普通的朋友之约,而非面对两位朝廷大员和她们心怀芥蒂的女儿。
“宋小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柳镇江和慕容楠几乎同时起身,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容,语气之亲切,与传闻中的威严和倨傲判若两人。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包厢内的气氛更加诡异。柳如雾和慕容雨都愣住了,她们从未见过父亲对谁如此“礼贤下士”,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民间女子。
宋欣瞳心中了然,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躬身行礼:“柳大人,慕容大人,折煞小女子了。小女子宋欣瞳,见过两位大人。”她的礼数周全,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哎呀,宋小友不必多礼,快请坐,快请坐!”慕容楠热情地招呼着,亲自引着宋欣瞳到主位旁边的客座坐下,那位置,竟隐隐有与两位大人平起平坐之意。
柳如烟和慕容雪连忙起身,给宋欣瞳让座,又亲自为她斟上茶水。
待宋欣瞳坐定,柳镇江便清了清嗓子,开始了这场饭局的“主题”。
“宋小友啊,”柳镇江端起茶杯,作举杯状(此时菜未上,以茶代酒),“今日请你来,主要是为了小女如雾之前的鲁莽之举,向你赔罪。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不懂事,口无遮拦,冲撞了小友,还望小友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说着,他用眼色示意了一下柳如雾。
柳如雾心中一百个不情愿,但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下,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端起面前的茶杯,对着宋欣瞳,声音细弱地说道:“宋……宋姑娘,之前是我不对,言语冒犯,请你……请你原谅。”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迅速坐下,脸颊涨得通红。
慕容楠见状,也立刻跟上,对慕容雨使了个眼色:“是啊,宋小友,我家雨儿也是一样,被惯坏了,不懂事。雨儿,还不快向宋姑娘道歉。”
慕容雨深吸一口气,也站起身,端起茶杯,虽然比柳如雾稍微镇定一些,但语气也颇为生硬:“宋姑娘,先前之事,是我孟浪了,还请你海涵。”说完,也是一饮而尽。
宋欣瞳看着这两位嫡女不情不愿的道歉,心中暗笑。这哪里是道歉,分明是完成任务。她脸上却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端起茶杯,轻轻碰了一下:“两位姐姐言重了。些许误会,何足挂齿。柳大人,慕容大人,小女子年纪轻,有些地方不懂事,若有得罪之处,也请两位大人多多包涵。”
一番场面上的话说完,气氛似乎缓和了一些。很快,店小二开始流水般地上菜。聚贤楼的菜色果然名不虚传,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精致异常。什么“龙凤呈祥”、“富贵牡丹”、“八珍玉食”,光听菜名就透着一股奢华之气。
然而,满桌的珍馐美味,在宋欣瞳看来,却有些食之无味。
酒过三巡(虽然她以茶代酒),菜过五味,柳镇江和慕容楠开始将话题引向“正题”。
“宋小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才学,实在令人钦佩啊!”柳镇江放下酒杯,抚着并不长的胡须,赞叹道,“尤其在那格物、算术之道上,竟有独到见解,连陛下都对你赞不绝口,真是我大舜的栋梁之才!”
慕容楠也立刻附和:“柳大人所言极是!宋小友发明的‘特种水泥’,坚固耐用,若能推广开来,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啊!还有那发明的‘曲辕犁’,听说能使耕作效率倍增,若是普及,我大舜的粮仓,怕是要堆满了!”
“是啊是啊,宋小友前途不可限量啊!”
“将来必定是我朝的肱骨之臣!”
“我等做长辈的,看着也是欣慰啊!”
一时间,包厢内充满了各种溢美之词。柳镇江和慕容楠轮番上阵,将宋欣瞳夸上了天。什么“天纵奇才”、“国之瑰宝”、“少年老成”、“深谋远虑”…… 各种官场上的客套话、奉承话,如同不要钱一般,滚滚而来。
宋欣瞳耐着性子听着,脸上始终挂着那副标准的、无懈可击的微笑,时不时点头应和一两句:“大人谬赞了。”“小女子只是略懂皮毛。”“全赖陛下圣明,小女子不敢居功。”
她心中却在冷笑。这就是所谓的“杯酒释恩仇”?分明是“满场皆官话,句句藏机锋”。他们越是这样毫无保留地夸赞,她心中越是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些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
柳如雾和慕容雨坐在一旁,听着父亲们对宋欣瞳如此不遗余力地吹捧,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嫉妒、不甘、疑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们食不下咽。这个乡野丫头,真的有那么好吗?
柳如烟和慕容雪则相对安静,她们只是默默地给宋欣瞳和两位父亲布菜,偶尔交换一个无奈的眼神。她们都看出来了,这场饭局,远没有表面上这么和谐。
宋欣瞳一边应付着两位大人的“糖衣炮弹”,一边在心中快速思索。她隐隐觉得,这场饭局的背后,似乎与养母焦玉凰有关。前些日子,她在学院受了胡伟冲和胡万里的刁难后,却没想到,没过几天,就传出胡伟冲大将军和工部尚书胡万里两位大人被抄家下狱了。
当时她就觉得,这手笔,干净利落,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除了那位神秘莫测、实力深不可测的养母焦玉凰,她想不出第二个人选。
养母这是出手替她收拾了麻烦。这份心意,宋欣瞳自然感激。但她也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妥——这样是不是有些暴露实力过早了?
借皇上的手收拾了胡伟冲和胡万里,怎么可能瞒过皇上的追根溯源,引起皇上的关注。柳镇江和慕容楠位高权重,消息灵通,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的蹊跷。他们此刻如此急切地来“修复关系”,甚至不惜让嫡女低头道歉,恐怕不仅仅是因为她宋欣瞳本人,更是因为她背后所展现出的(或者说,他们误以为的)强大“背景”。
果然,酒酣耳热之际,慕容楠看似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前些日子,胡伟冲和胡万里通敌事发,两大家子人都下狱了,女眷发配官技坊。这也算是罪有应得啊!”
柳镇江也故作惊讶地附和:“哦?竟有此事?那胡伟冲和胡万里老奸巨猾,隐藏的很深!不知是哪位侠义之士出手,替朝廷除了这两奸佞?”
来了!宋欣瞳心中冷笑。正题终于来了。她放下筷子,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哦?胡家兄弟?小女子不太清楚呢。前些日子受了些惊吓,便在家中休养,外面的事情,倒是不甚了了。想来,许是他们平日里作恶多端,得罪了什么人吧。”她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柳镇江和慕容楠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失望和更深的探究。这宋欣瞳,年纪不大,心思倒是缜密得很。
慕容楠笑了笑,不再追问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说起来,宋小友在太瓦城住得还习惯吗?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柳大人在太瓦城经营多年,人脉广阔,我虽然是京官,但在太瓦城也有些薄面,力所能及之事,定当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