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雁坡下,三人翻身上马,不敢有丝毫停留,沿着来路向着苍梧郡城方向疾驰而去。来时因有向导,且心存探查之念,速度并不快。此刻归心似箭,兼之已知路径,李元芳一马当先,狄仁杰与如燕紧随其后,三匹驮马在山道上奋蹄扬尘,速度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
日头偏西时,三人终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苍梧郡城外的悦来客栈。留守的侍卫见他们平安归来,皆是松了口气。
狄仁杰顾不上休息,立刻进入客房,紧闭门窗。李元芳与如燕侍立一旁,神情肃穆。
“元芳,如燕,你二人立刻将我们此行所见所闻,尤其是黑水寨秘窟、‘血线蕈’炼毒、那汉人使者所言‘苍梧之眼’计划、以及其前往桂州方向等关键信息,详细整理,形成密奏。”狄仁杰声音低沉而急促,“用我们最快的信鸽,分两路,一路直发神都,呈报陛下;另一路,发往江州,交予林永忠,令他暗中留意桂州方向动向,并整饬军备,以防不测。”
“是!”两人深知事关重大,立刻领命,铺纸研墨,开始书写。
狄仁杰则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眉头紧锁。黑水寨之行,虽然凶险,但收获巨大,不仅证实了“蛇神教”的存在与其邪异手段,更牵扯出了一个似乎以桂州为枢纽的巨大阴谋网络。那“苍梧之眼”听起来像是一个具体的行动计划,而用炼制出的诡毒药物交换兵器甲胄和工匠,其背后所图,令人不寒而栗。
“桂州……桂州……”狄仁杰喃喃自语。桂州都督是谁?其境内是否有何特殊之地,能与“苍梧之眼”联系起来?那使用特殊黑色布料的势力,是否就盘踞在桂州?
他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收紧,而自己,似乎刚刚触碰到这张网的边缘。
密信很快书写完毕,用特殊的密码和火漆封好。李元芳亲自挑选了四只最为神骏的信鸽,将密信分别绑好,于客栈后院僻静处,将它们抛向夜空。信鸽扑棱着翅膀,在夜色中辨明方向,化作黑点,迅速消失在南北两个方向的天空中。
做完这一切,三人心中稍定,但紧迫感并未消除。
“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是否立刻前往桂州?”李元芳问道。
狄仁杰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桂州必然要去,但不能如此贸然。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且其在桂州势力不明,我们若直接前往,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走到桌边,摊开岭南道的地图,手指点在桂州的位置:“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和理由进入桂州,并且,需要有人在暗中接应和查探。”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移动,最终停在了桂州下属的一个地名上——临源县。此地距离桂州府城不远不近,且是水陆交通的一个小枢纽。
“我们明日便离开苍梧,前往临源县。”狄仁杰决断道,“对外宣称,老夫感染瘴气,身体不适,需寻一清静之地休养。临源县较为僻静,正合此理。如此,既可暂时避开对方可能的监视,也能以养病为掩护,暗中查探桂州情况。”
“那桂州府城内的查探……”如燕问道。
“需得找一个可靠且不引人注意的人。”狄仁杰目光深邃,“元芳,你明日一早,持我的名帖,去拜访苍梧郡守吴之甫。”
李元芳一愣:“大人,那吴之甫分明与‘蛇神教’有所牵连,甚至可能知晓内情,为何还要去找他?”
狄仁杰嘴角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正因为他可能知情,甚至可能身不由己,才要去找他。你只需告诉他,老夫途中感染瘴气,病体沉重,已前往临源县静养,请他代为奏报朝廷,并请派良医前来诊治。态度要显得焦急而无奈。同时,暗中观察他的反应。若他心中有鬼,听闻老夫‘病重’且离开苍梧,必有动作,或松懈,或与同党联系,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属下明白了!”李元芳恍然大悟,这是欲擒故纵,打草惊蛇之计!
“如燕,”狄仁杰又看向她,“你设法与城中那老獠医再次联系,不必再问‘血线蕈’,只言我们即将离开,感谢他之前的指点,奉上一些银钱作为酬谢。看看他是否会透露只言片语,或者,是否会有人因我们与他接触而注意上他。”
“是,叔父。”
计议已定,三人各自休息,养精蓄锐。
翌日,一切依计而行。李元芳前往郡守府,依言行事。那吴之甫听闻狄仁杰突发重病,已离开苍梧前往临源,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疑,随即便是难以掩饰的放松,虽然口中连连表示关切,并承诺立刻上奏朝廷、派遣良医,但那眼神中的细微变化,却被李元芳敏锐地捕捉到。离开郡守府时,李元芳能感觉到,身后似乎多了几条若有若无的“尾巴”,他心中冷笑,并未打草惊蛇,径直回了客栈。
如燕那边,那老獠医收到银钱,神色复杂,最终还是低声快速说了一句:“客官们……快走,离开岭南,这里的水,太深了……”便再也不肯多说,匆匆关闭了医馆。
得到这些反馈,狄仁杰心中更加有数。他们不再耽搁,当日午后,便以狄仁杰“病体”需静养为由,乘坐马车,带着少量行李和护卫,离开了苍梧郡城,一路向着东北方向的临源县而去。
就在狄仁杰车队离开后不到两个时辰,一骑快马便从苍梧郡守府侧门疾驰而出,奔行的方向,赫然也是东北——正是通往桂州的大道!
而与此同时,在苍梧郡城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名身着普通布衣、眼神却锐利如鹰的男子,将一张小小的纸条塞入信鸽腿上的竹管,低声自语:“目标已离苍梧,往临源方向。疑似染病,情况不明。” 信鸽振翅高飞,方向,亦是桂州。
狄仁杰的“病遁”之计,果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层层涟漪。隐藏在水面下的各方势力,都因他这突如其来的“重病”与离开,而开始悄然动作起来。
南疆的迷雾,似乎正随着狄仁杰车马的移动,缓缓向着桂州方向弥漫而去。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临源这个小县城,悄然酝酿着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