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桂州都督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送走狄仁杰后,冯谦脸上那豪爽热情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他屏退了所有仆从,只留下那名在宴席间与他耳语的獠人头领,以及一位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师爷。
“木昆,狄仁杰突然到来,你那边,没出什么纰漏吧?”冯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问那獠人头领。
被称为木昆的獠人躬身道:“都督放心,黑水寨那边早已安排妥当,大祭司知晓轻重。龙王庙的尾巴也处理干净了,临源那边绝查不到我们头上。只是……那狄仁杰绝非易与之辈,他今日宴席上看似闲谈,实则句句机锋,不可不防。”
那师爷也捻着鼠须,阴恻恻地道:“都督,狄仁杰奉旨巡察,偏偏此时来到桂州,绝非偶然。他在临源逗留多日,乔永昌又恰好死在那里……属下担心,他是否已查到些什么?”
冯谦在房中烦躁地踱步,虬髯微微颤动:“本督如何不知?此人号称神断,嗅觉敏锐得很!他今日虽未明言,但那眼神……分明已将桂州上下审视了个遍!”他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苍梧之眼’计划已至关键,绝不容有失!那些‘货物’准备得如何了?”
木昆连忙道:“回都督,最后一批‘净药’三日后便可从黑水寨秘窟送出。只是……大祭司言,炼制此药所需‘引子’甚巨,近来货源紧缺,恐会影响后续‘圣祭’的效力。”
“货源?”冯谦眉头紧锁,“不是让你们从那些流民、贱奴中挑选吗?”
师爷接口道:“都督,此事需万分谨慎,近来失踪人口稍多,已引起一些非议。若被狄仁杰抓住把柄……”
冯谦烦躁地一摆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让下面的人手脚干净点!至于狄仁杰……”他眼中寒光闪烁,“他若识相,只作寻常巡察,本督便容他几日,礼送出境。他若非要刨根问底……”他没有说下去,但话语中的杀意已不言而喻。
“属下明白。”木昆与师爷齐声应道,眼中皆掠过一丝厉色。
“还有,”冯谦补充道,“传令下去,近期所有与外界的联络,尤其是与‘上面’的,全部改用最隐秘的渠道。城中加强戒备,给本督死死盯住狄仁杰和他手下的一举一动!”
“是!”
就在冯谦于都督府内密谋的同时,狄仁杰下榻的官驿之中,亦是暗流涌动。
李元芳将今晚宴席上观察到的诸般细节,尤其是那司法参军的欲言又止、文官老者的微微摇头、以及獠人头领与仓曹官员的眼神交流,一一禀报狄仁杰。
“大人,冯谦及其党羽,定然心中有鬼!”李元芳断言道。
如燕也汇报了市井打听来的消息:“叔父,那城西山魈庙,据说早已荒废多年,但近半年来,夜间常有车马出入,且守卫森严,寻常百姓根本不敢靠近。我还打听到,桂州仓曹近来有一批账目不清的巨额支出,名义上是采买军械,但具体去向成谜。”
狄仁杰静静听着,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将所有线索在脑中串联。冯谦、獠人、“蛇神教”、黑水寨、龙王庙血池、失踪人口、不明支出、山魈庙、还有那“苍梧之眼”与“圣祭”……
一幅庞大的阴谋图景愈发清晰。
“冯谦在此地盘踞多年,树大根深,与那‘蛇神教’勾结极深,所图非小。”狄仁杰缓缓道,“那‘苍梧之眼’计划,恐怕便是其核心。所谓的‘净药’、‘圣祭’,定然与那血池、与‘血线蕈’脱不了干系,甚至可能……需要活人祭祀!”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李元芳与如燕:“我们必须尽快拿到确凿证据,否则,一旦他们的计划完成,或是被他们察觉我们已知晓内情,必会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元芳,你设法接触那位宴席上欲言又止的司法参军,他或许是个突破口,但务必小心,莫要中了对方引蛇出洞之计。”
“如燕,你继续查探山魈庙的底细,以及那批不明支出的最终流向。”
“至于老夫,”狄仁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巍峨的都督府轮廓,“明日,便去拜会一下这位冯都督,看看他这桂州府库之中,到底藏着多少见不得光的秘密!”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猫头鹰啼叫——是李元芳布下的暗哨信号。
李元芳神色一凛,悄无声息地移至窗边,向外望去。只见对面街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
“大人,我们被监视了。”李元芳低声道。
狄仁杰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反而淡淡一笑:“意料之中。他若不监视,反倒奇怪了。让他看着吧,正好让他知道,老夫此行,心无挂碍,坦荡得很。”
话虽如此,但房间内的气氛却愈发凝重。所有人都明白,在这桂州城内,看似平静的夜色下,一场关乎生死、关乎社稷安危及无数人性命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狄仁杰与冯谦,这两位代表着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的对手,即将在这南疆重镇,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