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雨来得猝不及防,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药铺的瓦片上,像无数只小手在敲鼓。小木抱着刚收回来的草药冲进屋檐下,裤脚和袖口全湿透了,头发上还在往下滴水,却紧紧护着怀里的布包,生怕里面的蒲公英被淋湿。
“快进来!”苏清鸢从屋里探出头,手里拿着块干布,“看你淋的,赶紧擦擦!”
小木挤进屋里,把布包往桌上一放,打开一看,蒲公英的绒毛已经有点发蔫,好在根须还干爽。他松了口气,接过干布胡乱擦着头发:“幸好跑得快,不然王阿婆说的‘蒲公英根赛人参’,就要变成‘蒲公英根泡雨水’了。”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墨尘正在灶台边熬药,听见这话回头看了一眼,嘴角噙着笑:“把根晾在屋檐下就行,雨停了再搬进来晒。倒是你,别感冒了。”
“我壮着呢!”小木拍了拍胸脯,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逗得大家又笑起来。
雨越下越大,屋檐上的水流成了帘,把药铺和外面的世界隔开。苏清鸢往灶里添了块柴,火光“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红红的。“今天买布包的那个游客说,城里的孩子都不知道蒲公英能吃,咱们这山里的宝贝,出去了倒成了稀罕物。”
“那是他们没尝过蒲公英馅的包子。”凌虚从柜台上拿起个刚蒸好的包子,递给付小木,“快吃,热乎的,驱驱寒。”
小木咬了一大口,蒲公英的清苦混着面粉的香甜,在嘴里化开。“好吃!比城里的汉堡好吃多了!”
墨尘熬的药也差不多了,他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药香立刻弥漫开来,和外面的雨气混在一起,竟有种特别的安宁。“这是给张爷爷熬的降压药,里面加了点山楂,能让药味没那么冲。”他一边说,一边把药汁倒进陶碗里,“等雨小点,我送去。”
“我跟你一起去!”小木咽下最后一口包子,抹了抹嘴,“我认识张爷爷家的狗,它不咬我。”
墨尘点点头:“穿件蓑衣,别再淋湿了。”
两人披上蓑衣,推开门冲进雨里。雨丝打在蓑衣上,发出“沙沙”的响。小木踩着水洼往前走,忽然指着路边的丛灌木:“墨尘哥,你看!是鱼腥草!”
那丛鱼腥草长在石缝里,叶片在雨中绿得发亮,带着股特殊的腥气。墨尘蹲下身看了看:“确实是,这东西消炎最好,明天摘点回来,给李婶的孙子治治口疮。”
“我记着了!”小木掏出个小本子,借着昏暗的天光,歪歪扭扭地记上“鱼腥草——治口疮”,字迹被雨打湿了点,倒像开了朵小水花。
张爷爷家的灯亮着,像黑夜里的颗星星。听见敲门声,张爷爷披着衣服来开门,看见他们就笑了:“这么大的雨还送来,快进来烤烤火!”
“怕您等着急。”墨尘把药碗递过去,“药里加了山楂,您试试,应该没那么苦了。”
张爷爷喝了一口,咂咂嘴:“真不苦!比上次的强多了,墨尘你这手艺,快赶上城里的大夫了!”
小木在一旁得意地说:“墨尘哥会的可多了!他还会用仙鹤草止血,用紫苏煎蛋呢!”
张爷爷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好,好,咱们村有这么个年轻人,是福气哟。”
回去的路上,雨小了些,月亮也从云里钻了出来,给湿漉漉的石板路镀上了层银霜。小木踩着月光,忽然说:“墨尘哥,我以后也想跟你学认草药,学熬药。”
墨尘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认真得不像开玩笑。“怎么忽然想这个了?”
“因为觉得很厉害啊。”小木踢着路边的小石子,“你看,蒲公英能当菜,能泡茶,根还能入药;鱼腥草看着不起眼,却能治口疮。这些草啊叶啊,在咱们这儿随处可见,却是别人抢着要的宝贝。我想认识它们,也想让更多人知道它们的好。”
墨尘停下脚步,看着小木被雨水打湿的脸上,眼睛亮得像星星。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跟着师父在山里跑,师父教他认药草,告诉他“万物有灵,哪怕是棵草,也有它的用处”。
“好啊。”墨尘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从明天开始,我教你。”
小木的眼睛更亮了,用力点头:“嗯!”
回到药铺时,雨已经停了。苏清鸢和凌虚正坐在灯下整理药材,看见他们回来,赶紧递上干布。“路上没淋雨吧?”
“没有!”小木抢着说,“墨尘哥说要教我认草药了!”
“那可要好好学。”苏清鸢笑着说,“以后咱们药铺,就多了个小大夫啦。”
凌虚把晾干的蒲公英根收进陶罐,贴上标签:“明天我带你去采苍耳子,那东西专治鼻炎,就是摘的时候要小心,别被刺扎了。”
“嗯!”小木使劲点头,眼睛里还闪着光。
墨尘看着他的样子,又看了看灯下忙碌的凌虚和苏清鸢,心里忽然暖暖的。窗外的月亮挂在天上,把药铺的影子拉得很长,屋里的药香混着雨后的湿气,像杯温吞的茶,慢慢淌过心头。
他想,或许日子就是这样,像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却能把草木浇得更旺;又像这些草药,看着平凡,凑在一起,却能熬出最踏实的暖。而他们这些人,就像药铺里的陶罐,各自有各自的形状,却都装着对生活的热乎劲儿,凑在一起,就是最安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