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房间,苏晚卿背靠着门板,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柠檬糖铁盒冰凉的触感,以及陆凛房间里那冷冽的木质香气。心里的惊涛骇浪稍稍平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被守护着的踏实感,尽管这守护来自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活火山”。
她洗了个热水澡,试图冲散一天的疲惫和紧张。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手机屏幕安静着,网络上也暂时风平浪静,但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死寂。
她点开微信,看着和陆凛那几乎空白的对话框,那句“谢谢糖”和“门锁好”孤零零地悬在那里。她手指动了动,想问他公司的事情怎么样了,想问他和苗苗有什么关系,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消息。他显然不想多说,她也不该过多窥探。
正当她准备强迫自己睡觉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姜颖发来的视频通话请求。
苏晚卿接起来,屏幕上立刻出现姜颖怒气冲冲的脸:“宝贝!气死我了!我刚听说,那个杀千刀的王胖子真的要作妖?还有人在搞陆凛的公司?是不是秦雅妍那个贱人也在里面掺和了?”
姜颖的消息总是这么灵通。苏晚卿叹了口气,把从陆凛和陈律师那里听到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妈的!我就知道!”姜颖气得在屏幕那头直跺脚,“欺负人欺负到家了!真当我们是好惹的?宝贝你别怕!姐们儿已经发动所有关系在打听了,非得把背后搞鬼的王八蛋揪出来不可!”
她的愤怒和毫无保留的支持像一团火,瞬间驱散了苏晚卿心中的些许寒意。
“颖宝,谢谢你,但你别太冲动,陆导说他会处理……”
“他处理是他的事,我护着你是我的事!”姜颖打断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刚才说陆凛问起苗苗?”
“嗯,就随口问了一句,很奇怪。”
“等等!”姜颖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我知道了!宏源资本的赵董,他夫人是个超级艺术发烧友,特别喜欢扶持年轻设计师!前几天的一个沙龙上,她好像还问起过国内有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锐设计力量!会不会是陆凛想通过苗苗,搭上赵夫人这条线,缓和一下和赵董那边因为这次风波可能产生的尴尬?或者……有更深层的合作?”
苏晚卿愣住了。陆凛的心思竟然缜密到了这种地步?在她还为眼前的黑料焦头烂额时,他已经想到了更远的层面,甚至注意到了苗苗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并试图将其转化为可能的筹码?
这个男人……他的大脑到底是什么构造?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姜颖兴奋地说,“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是好事!我明天就带苗苗去拜访赵夫人!就算帮不上大忙,混个脸熟也好!”
和姜颖的通话结束后,苏晚卿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发现,陆凛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而她,只是棋盘上比较重要的一颗棋子……吗?
第二天来到片场,气氛依旧压抑。陆凛的脸色丝毫未见好转,拍摄要求甚至比昨天更变态。那场雨戏,他动用了三台消防车,几乎是在用真实暴雨的强度在拍。
苏晚卿在冰冷的水幕中反复奔跑、摔倒、嘶喊,体力消耗达到了极限。但她咬着牙,一声不吭,将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在了表演中。她知道,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做好的事情,也是对他最好的支持。
一次她重重摔倒在泥泞中,半天没爬起来。工作人员都吓得不敢出声。
陆凛从监视器后猛地站起来,拿起对讲机,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又是一场狂风暴雨般的责骂时,他却只是极其烦躁地吼了一句:“医务组!死哪儿去了?!看看人怎么样!”
医务组的人赶紧冲上去。苏晚卿被扶起来,除了狼狈,并无大碍。她对着陆凛的方向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陆凛盯着她看了几秒,狠狠啧了一声,拿起喇叭:“休息二十分钟!演员换衣服!热水!姜汤!快点!”
他的语气依旧恶劣,但那瞬间的停顿和催促后勤的举动,却让所有人心照不宣。
休息时,苏晚卿裹着厚厚的毛毯,捧着滚烫的姜汤,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梁哲走过来,递给她一个小巧的暖手宝。
“拿着,暖和点。”梁哲温和地说,“老陆今天……唉,压力太大了。你别怪他。”
“我知道,梁老师。”苏晚卿接过暖手宝,低声道。
“公司那边,有几个老股东联合发难,质疑《迷雾》项目的投入产出比,要求削减预算,甚至想暂停项目。”梁哲压低声音,透露了一些内幕,“老陆不肯让步,僵持得很厉害。再加上你这边的事……他是在扛着所有压力往前走。”
苏晚卿的心揪紧了。原来情况已经严峻到了这个地步。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梁哲安慰道,“老陆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他既然敢扛,就有他的底气。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相信他,把戏拍好,不让剧组内部出任何乱子,这就是对他最大的支持。”
苏晚卿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顾宇飞也晃悠了过来,难得没有嬉皮笑脸,递给她一盒巧克力:“喏,补充点热量。看你脸白的。”
苏晚卿有些意外地接过:“谢谢顾老师。”
“谢什么。”顾宇飞撇撇嘴,“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剧组要是黄了,大家都得喝西北风。”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王胖子那边,我托人打听了点消息,他好像搭上了星耀的一个小股东,手里估计真有点伪造的东西,你们得小心点。”
连顾宇飞都开始提供信息了?苏晚卿再次感到意外。看来这场风波,无形中将剧组的核心人员更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
“谢谢。”苏晚卿真诚地道谢。
“行了,走了。”顾宇飞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溜达开了。
小小的休息区,仿佛成了一个临时的、心照不宣的同盟据点。温暖在冰冷暴雨的间隙里悄然传递。
下午的拍摄,苏晚卿像是被注入了新的力量。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她的身后,有暴躁却扛下所有的导演,有温和睿智的前辈,有嘴欠却提供情报的同事,更有远方为她奔走的朋友。
收工时,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苏晚卿回到酒店,发现房间门口又放了一个纸袋。这次里面是一件某顶级户外品牌的最新款轻薄羽绒服,保暖性能极佳,正好适合她这种拍完雨戏后容易失温的状况。卡片依旧是打印的:【保暖。】
她笑了笑,心里暖暖的。这次,她大概能猜到是谁送的了。
果然,很快收到了叶婉清的消息:【卿卿,衣服收到了吗?拍戏太辛苦了,一定要注意保暖,千万别感冒了。家里没事,你放心。】后面还跟了一个拥抱的表情。
家的温暖,总是这么及时而踏实。
晚上,她主动给陆凛发了条消息:【衣服收到了,谢谢妈,也谢谢您。】
消息石沉大海,没有回复。
但几分钟后,李泽却来敲了她的门,送来了一个保温桶。
“太太,陆导吩咐送的,说是……驱寒。”李泽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
苏晚卿打开保温桶,里面是熬得浓稠喷香的姜枣茶,还冒着热气。
她看着那深红色的茶汤,又看了看对面紧闭的房门,忽然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地笑了。
看,这就是陆凛。哪怕天塌下来,他也会用最别扭、最硬邦邦的方式,确保他“领地”内的一切(包括她)正常运转,该骂骂,该吃吃,该保暖保暖。
他就像暴雨中一座不断喷发着怒火和指令的火山,但同时,也在火山口旁,默默燃起了一堆不容忽视的篝火。
冰冷与温暖,暴戾与守护,在他身上矛盾又和谐地共存着。
苏晚卿喝着他让人送来的姜枣茶,感受着那股暖流从喉咙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
外面的风雨或许很大,但此刻,她握着温暖的杯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有力量。
她拿出手机,点开张导助理之前发来的关于《无声》集训的安排表,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才能配得上这堆篝火,才能在未来,或许有机会,为他挡去一些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