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绿鬼火的幽冥盛宴,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晨曦艰难地刺破云层,将微弱的光线洒向青云宗时,秃鹫坡那浩瀚诡异的绿色光海才如同被阳光驱散的幽灵般,极不情愿地、一点点地黯淡下去,最终重新蛰伏回泥土岩石之下,只留下满坡被映照得发绿的、愈发茂盛到妖异的灵植苔藓,以及空气中那股驱之不散的、混合着浓郁灵气与阴冷死寂的怪异气息。
对面青云宗山门,死寂中压抑着沸腾的暗流。无数弟子面色惶然,眼底带着未能休息好的青黑和惊魂未定的余悸。昨夜那一片鬼火森森的“乱葬岗”景象,带来的精神冲击远超正面战斗,如同噩梦萦绕心头。主看台阴影深处,阴鸷执事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眼中血丝密布,显然也是一夜未眠。
而秃鹫坡顶,林玄的状况更差了。
强行沟通地穴世界树幼苗,大规模催生十万荧光菇,并引导其散发出那种蕴含生死诡异道韵的森绿鬼光,对他本就遭受荆棘字幕反复摧残的神魂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几乎整夜都无法合眼,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干裂,身体因为持续的剧痛而微微颤抖,唯有那双眼睛,在极致的疲惫与痛苦深处,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冰冷火焰。
“玄哥,喝点药。” 苏晚晴端来的灵药已经换成了效果更强、但也更苦涩的品种,她看着林玄强撑的模样,心疼得无以复加。
林玄勉强咽下药液,沙哑道:“无妨…还死不了。外面…有什么动静?”
“青云宗的人安静得出奇,” 苏晚晴低声道,“但监视的探子数量又增加了,而且修为明显比昨天高。执法殿那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们…”
她话未说完,就被坡下传来的一阵嚣张的喧哗声打断。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什么狗屁玄记!占了我们青云宗的地,还敢收灵石?”
“就是!这秃鹫坡什么时候成他林玄的了?不过是租几天而已,真当是自己窝了?”
“兄弟们!咱们今天就上去瞧瞧,他那破瓜王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凭什么卖那么贵!”
“对!闯进去!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只见七八个穿着青云宗内门服饰、却举止粗野、神色倨傲的弟子,正粗暴地推开玄记伙计设下的栅栏,骂骂咧咧地就要往坡上冲。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魁梧,肌肉虬结,几乎要将衣衫撑裂,周身散发着筑基初期的强悍气息,显然走的是体修路子,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和恶意。他们身后,还跟着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修士和青云宗弟子。
伙计们试图阻拦,却被那体修弟子随手一推,就连连倒退,根本不是一合之将。
“是执法殿圈养的那几条‘疯狗’!” 苏晚晴脸色一沉,“专门负责干些见不得人的脏活,肯定是阴鸷执事派来试探的!”
林玄眼中寒光一闪,染血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试探?正好…给他们备下的‘迎客礼’,刚好派上用场。”
他目光扫向秃鹫坡边缘,那片紧挨着栅栏入口、昨夜连夜布置下的特殊区域。
那里看似与别处无异,同样覆盖着墨绿苔藓,点缀着几丛顽强的灌木。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些灌木的根系周围,以及苔藓之下,被巧妙地栽种了一圈密集的、毫不起眼的暗紫色藤蔓。藤蔓仅有手指粗细,贴着地皮蜿蜒,叶片呈锯齿状,边缘带着不祥的黑边,开着一种只有米粒大小、颜色灰败、如同枯萎小花苞般的花朵,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近乎难以察觉的、类似腐烂淤泥的沉闷气息。
这正是林玄结合混沌黑土特性与几种特殊恶臭灵植(如臭鼬草、腐尸花)的孢子,催生出的变异品种——荆棘响屁花。其特性并非杀伤,而是…极致的污秽与恶臭!
“嗝…恶客…上门…”
墙角,黄伯抱着酒葫芦,浑浊的老眼扫过坡下那几个嚣张的身影,又瞥了一眼那片暗紫色藤蔓区域,含混不清地嘟囔:
“…得用…重礼…”
“…洗洗…他们的…皮…”
“…省得…脏了…好地…”
他喷出一口酒气,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坡下,那体修弟子已然不耐烦,一脚踹开最后一道象征性的栅栏,狞笑道:“什么破玩意儿!也敢拦你爷爷我?兄弟们,跟我上!拆了林玄那龟孙的台子!”
他大吼一声,周身土黄色灵光爆闪,筑基期的护体罡气撑开,如同一个人形凶兽,率先就朝着坡顶猛冲过来!另外几人也哄笑着跟上,丝毫没把玄记的防御放在眼里。
然而,就在那体修弟子魁梧的身躯刚刚踏入那片暗紫色藤蔓区域的瞬间——
异变陡生!
他脚下,那些紧贴地皮的暗紫色藤蔓仿佛瞬间被激活!如同无数条苏醒的毒蛇,猛地弹起、缠绕而上!速度之快,远超寻常植物!
更诡异的是,那些米粒大小、灰败枯萎的小花苞,在他护体罡气触及的刹那,如同受到了巨大的刺激,猛地膨胀、张开!
噗!噗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急促、仿佛积蓄了许久压力终于找到宣泄口的、类似放屁的怪异声响,猛地从那无数张开的灰败花朵中爆发出来!
声音并不震耳,却极其难听,带着一种粘稠的质感!
伴随这怪异声响喷涌而出的,并非什么凌厉的攻击,而是一大股一大股浓稠得如同墨汁、粘腻如同沥青的暗黄色浆液!
这浆液一接触空气,立刻爆发出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到极致的恶臭!
那仿佛是成千上万只死老鼠在盛夏烈日下暴晒腐烂后,又混合了百年粪坑的精华,再佐以某种硫磺和变质臭鸡蛋的辛辣,最后经过某种邪恶力量的催化提纯,所形成的毁灭性气味!
臭!已经不足以形容其万一!那是一种直冲天灵盖、深入灵魂、能瞬间摧毁所有嗅觉、甚至引发强烈生理和心理双重不适的恐怖攻击!
“呃啊——!什么鬼东西?!”
那体修弟子首当其冲!他撑开的护体罡气在面对这种纯粹污秽的粘液攻击时,效果大打折扣!大量暗黄色粘稠浆液瞬间糊满了他的护体灵光,并迅速腐蚀渗透!
嗤嗤…
令人牙酸的轻微腐蚀声中,他的护体罡气迅速黯淡、溃散!
更多的浆液直接溅射到他身上、脸上、头发上!
“呕——!!!”
哪怕他身为体修,意志远比普通修士坚韧,在这股毁灭性的恶臭袭击下,也瞬间眼前一黑,胃里翻江倒海,控制不住地弯腰剧烈干呕起来!眼泪鼻涕瞬间狂飙!
而他身后那几个跟班更是不堪,直接被那弥漫开的恐怖恶臭熏得连连倒退,脸色煞白,捂住口鼻疯狂呕吐,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但这还没完!
那些暗紫色藤蔓极其坚韧,死死缠绕在体修弟子的腿上,更多的灰败小花苞还在不断张开,噗噗作响,持续喷射着粘稠恶臭的暗黄浆液!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通透!
转眼之间,这魁梧的体修弟子就彻底变成了一个移动的、不断滴落着恶臭粘液的“屎黄色”雕塑!那恐怖的恶臭以他为中心,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般疯狂扩散,瞬间笼罩了秃鹫坡入口的大片区域!
“呕——!”
“天哪!这是什么味道?!”
“救命!我要窒息了!”
“快退!快退啊!”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人群瞬间炸锅,如同见了鬼一样疯狂向后逃窜,不少人一边跑一边吐,场面极度混乱不堪。
就连秃鹫坡上玄记自家的伙计,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且处于上风口,也被那随风飘来的一丝丝气味熏得脸色发绿,连连后退,赶紧掏出准备好的、用解忧豆和刺柠果干碎末填充的简易口罩死死捂住口鼻。
那体修弟子彻底崩溃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浸泡在了无边无际的粪海之中,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那令人绝望的恶臭!他疯狂地撕扯着身上的藤蔓,想要运功震开身上的污秽,却发现那粘液极其顽固,不仅臭,还带着一种诡异的粘性,越是运功,似乎粘得越牢,臭得越醇厚!
他徒劳地挣扎着,发出一阵阵绝望而痛苦的干呕声,哪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
“哈哈哈!看那家伙!变成屎壳郎了!”
“我的娘诶!这味道…绝了!玄记从哪搞来的这缺德玩意儿?”
“荆棘响屁花?这名字…贴切!太贴切了!”
“这哪是防线?这简直就是臭屁长城啊!谁闯谁倒霉!”
逃到安全距离外的修士们,惊魂稍定后,看着坡下那狼狈不堪、臭气熏天的体修弟子,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各种调侃议论声四起。
最终,那体修弟子几乎是连滚带爬、精神恍惚地逃离了秃鹫坡范围。他身上的恶臭是如此浓烈霸道,以至于他走到哪里,哪里的人群就如同避瘟神一样尖叫着散开,留下一大片空地。
更让他绝望的是,当他试图踏上返回青云宗山门的、需要多人共乘的小型灵舟时——
“站住!你别过来!” 灵舟上的操控弟子脸色惨绿,死死捂住鼻子,惊恐地大叫。
“王师兄…不是我们不带你…你这…你这味道…” 同行的几个青云宗弟子也是面露难色,连连后退,眼神中充满了嫌弃和恐惧。
“滚下去!你想熏死我们所有人吗?!” 另一个脾气暴躁的弟子直接抽出了法器,厉声呵斥。
那体修弟子僵在原地,看着昔日同伴那避之唯恐不及的眼神,听着周围毫不掩饰的嫌弃和嘲笑,闻着自己身上那如同实质般缠绕不去的毁灭性恶臭,一股比死亡更难受的屈辱和绝望瞬间淹没了他。
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猛地转身,再也不顾什么任务、什么脸面,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山下坊市的方向踉跄跑去,试图寻找水源清洗,身后留下一路经久不散的恶臭和无数道异样的目光。
秃鹫坡顶,林玄强忍着神魂剧痛和那丝丝缕缕飘来的恶臭带来的不适,缓缓呼出一口气。
“嗝…迎客礼…送完了…”
黄伯醉醺醺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种欠揍的满意:
“…效果…还行…”
“…就是…有点…费鼻子…”
他揉了揉自己的酒糟鼻,仿佛也心有余悸。
苏晚晴看着坡下那片狼藉和那个逃远的“屎黄色”身影,又是好笑又是解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安心。有这道“臭屁长城”在,至少能挡住绝大部分不死心想要上来捣乱的苍蝇。
林玄的目光则越过这片混乱,再次投向对面那死寂的青云宗山门,投向主看台那片深沉的阴影。
试探?
这只是开始。
他倒要看看,阴鸷执事手下,还有多少条不怕变成“屎壳郎”的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