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裂谷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上。自那场几乎倾覆一切的战斗结束后,已悄然过去月余。
裂谷的生活,在一种近乎凝固的压抑和平静中艰难维系。幸存者们如同蛰伏的虫豸,在有限的资源下挣扎求生。每日的食物配给依旧少得可怜,但无人抱怨,每个人都沉默地接受,将更多的心思放在了清理废墟、照料伤员,以及那无声的祈愿上。
苏晚晴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原本莹润的脸颊失去了光泽,眼底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她依旧每日坚持为林玄渡入灵族之力,哪怕效果微乎其微,哪怕自身的修为因此停滞不前,甚至隐隐有倒退的迹象。这几乎成了她的一种执念,一种支撑着她没有倒下的唯一支柱。
然而,与她那日渐憔悴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内心深处一丝越来越清晰的感应。
作为与林玄缔结了共生契约、灵族血脉已然苏醒的存在,她与林玄之间,与那片扎根于林玄丹田的世界树之间,存在着一种超越寻常的紧密联系。这联系,并未因林玄的昏迷而断绝,反而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加敏锐。
起初,只是极其微弱的、如同幻觉般的暖意,在她竭尽全力为林玄疏导经脉、对抗那幽蓝冰晶时,偶尔能从林玄冰封的躯体深处感应到。那暖意并非来自她的灵族之力,而是源自林玄本身,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丝暖意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稳定。它不再转瞬即逝,而是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丝线,顽强地存在于林玄那看似死寂的丹田深处,与那株世界树幼苗紧密相连。
更让苏晚晴感到惊异的是,她开始能模糊地“看到”一些景象。
在她的感知中,林玄的丹田不再是一片纯粹的冰封死域。那里,有一株微缩的、散发着朦胧光辉的小树,正被无数肉眼看不见的、温暖而纯净的光点所包裹、浸润。那些光点,带着感激、祈愿、守护、期盼……种种纯粹而美好的意念,如同萤火虫,又如同涓涓细流,不断从外界汇入,融入那小树之中。
她知道,那是愿力。是裂谷中所有幸存者,日日夜夜,发自内心汇聚而来的力量。
这些愿力,混合着裂谷土地下那些顽强草根、莲藕散发出的微弱生机,更融合了一种她无法完全理解、却感觉无比亲切熟悉的道韵——那是在对抗玄冰、守护绿洲的过程中,林玄与世界树所烙印下的,属于“抗争”与“守护”的独特意志印记。
三者交融,形成了一种奇妙的滋养。那株小树原本黯淡蜷缩的叶片,在这些滋养下,正以极其缓慢却坚定的速度恢复着光泽,舒展着叶缘。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小树的顶端,一个原本极其微小、几乎被忽略的凸起,此刻已经变得清晰可见,那是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蕾!
它紧闭着,包裹在层层叠叠、闪烁着混沌色彩的微小瓣膜之中,仿佛凝聚了所有的精华与希望。苏晚晴能感觉到,有无穷无尽的愿力、生机与道韵,正被这小小的花蕾贪婪地吸收着,它在积蓄,在等待。
量变,正在引发质变。
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那枚幽蓝冰晶,如同最顽固的毒瘤,依旧盘踞在林玄眉心,散发着冰冷的死寂法则,不断试图侵蚀、冻结这新生的希望。愿力的滋养与冰晶的侵蚀,在林玄体内形成了一种微妙的拉锯战。
但苏晚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来自众生心念的温暖洪流,正变得越来越磅礴,越来越凝聚。裂谷中的每一个人,哪怕是最懵懂的孩童,在分发到那一点点食物时,在望向洞穴方向时,眼中流露出的那份纯粹祈愿,都化作了这洪流的一部分。
铁柱拖着伤腿加固防御时沉默的背影,青璇熬制药液时专注的神情,妇人们低声的祈福,孩子们清澈的眼眸……这一切,都汇聚成了无形的力量,跨越了物质的界限,涌入林玄体内,冲刷着冰魄神光留下的创伤,滋养着那即将绽放的奇迹。
这一日,如同过去的每一个日子一样,苏晚晴结束了一天的忙碌,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林玄身边,习惯性地握住他冰冷的手,将体内恢复不多的灵族之力缓缓渡入。
突然——
她握住林玄的手猛地一颤!
在她的感知中,那株世界树幼苗顶端的那个花苞,毫无征兆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并非实质的震动,而是一种能量层面、法则层面的悸动!仿佛积蓄了太久太久的力量,终于达到了某个临界点,那紧闭的花苞内部,有什么东西苏醒了,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束缚,拥抱这个世界!
一股难以言喻的、蕴含着无尽生机与造化气息的波动,以那花苞为中心,极其微弱地扩散开来,虽然瞬间就被林玄的肉身和那冰晶阻隔了大半,但苏晚晴通过共生契约,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悸动!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玄依旧平静的睡颜,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要来了!
在这股庞大的生命愿力与抗争意志的冲刷下,世界树幼苗顶端,那积蓄已久的花苞,终于开始缓缓绽放!
不,不是缓缓,是那绽放的契机,已然降临!
量变引发质变。那由无数幸存者最纯净信念汇聚而成的洪流,那源自裂谷土地本身的顽强生机,那抗争与守护意志凝聚的道韵,终于冲破了某个无形的壁垒,为那蕴含造化之机的花苞,撬开了一丝缝隙!
苏晚晴紧紧握住林玄的手,因长期疲惫和担忧而黯淡的眼眸中,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能感觉到,那花苞的颤动越来越明显,内部仿佛有混沌的光芒在流转,在孕育。
虽然林玄眉心的冰晶依旧顽固,虽然他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但苏晚晴知道,不一样了!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希望的曙光,终于穿透了厚重的阴霾,照亮了前路。
她抬起头,望向洞穴外那片残破却孕育着新生的土地,望向那些依旧在为了生存而默默努力的背影,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月余以来,真正发自内心的、带着泪光的笑意。
契机已至,花开在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