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雪下了整整一夜,清晨推开门,整个镇子都裹在白绒里。屋檐上的冰棱像水晶帘子,葡萄架的枝桠托着雪,像串起的。诗诗踩着雪“咯吱咯吱”跑,新做的棉鞋很快就沾了层白,她却举着个雪球往苏砚跟前凑:“苏砚哥哥,堆个雪人吧!要比去年的高一头!”
苏砚正给草莓暖棚扫雪,闻言笑着点头:“等我把棚顶的雪清干净,不然压塌了棚子,明年没草莓吃,看你还怎么疯。”他的扫帚挥得又稳又匀,雪从棚顶滑落,像瀑布似的“哗啦”一声,吓得诗诗往后蹦了三尺远。
灵月在厨房炖羊肉汤,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泡,生姜和萝卜的香味混着羊肉的醇厚,顺着窗户缝飘出去,把门口的麻雀都引来了,在雪地上蹦蹦跳跳,像群会移动的小黑豆。“再加点胡椒粉,”她往锅里撒了把粉,“驱寒,喝完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铁手张的铁匠铺今天格外热闹,后生们围着炉子烤火,他则在给丫蛋做冰车。铁皮敲得“当当”响,丫蛋蹲在旁边看,手里捧着个红薯,是张婶给的,烫得她左右手倒腾,嘴里却舍不得松口。“等做好了冰车,带你去河边滑冰,”铁手张擦了擦汗,“比你诗诗姐姐跑着快!”
诗诗送羊肉汤来,听见这话不乐意了,把汤碗往桌上一放:“滑冰哪有跑步自在!我能跳过高门槛,冰车能吗?”说着就原地蹦了蹦,棉裤鼓鼓囊囊的,像只圆滚滚的兔子。
书生背着画筒来串门,帽子上沾着雪,像顶白绒帽。他展开刚画的《雪霁图》:苏砚在暖棚扫雪,灵月在灶台前添柴,铁手张敲着铁皮,诗诗举着雪球蹦跳,雪地里的脚印歪歪扭扭,像串快乐的音符。“这画里的雪,得用留白才好看,”书生指着画纸,“就像咱这日子,看似冷清,其实藏着暖。”
白老坐在堂屋的火炉边,手里翻着书生的画册,时不时往炉子里添块炭。“想当年在关外,大雪能埋到腰,”他慢悠悠地说,“那时候能有口热汤喝就谢天谢地了,哪像现在,有暖棚护着草莓,有火炉烤着红薯,这日子,蜜里调油。”
傍晚,镇上的孩子们聚在河边滑冰。铁手张做的冰车成了抢手货,诗诗和丫蛋轮流坐,铁手张在后面推,冰车“嗖嗖”地滑,引得孩子们一片欢呼。苏砚和灵月站在岸边看,灵月给诗诗织的围巾在风里飘,像朵小红花。
张婶的馄饨摊摆在桥头,汤锅里的白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她给每个碗里都加了块羊油,说是能快速暖身子。“来碗热馄饨嘞!”她嗓门洪亮,“滑完冰吃一碗,浑身舒坦!”
王掌柜裹着厚棉袄来送新做的棉手套,分给看冰车的大人们:“戴着这个推车,手不冻。”他看到诗诗的冰车翻了,笑得直捋胡子:“这丫头,滑冰都不安分,跟她种草莓一个样,总想出些新花样。”
夕阳把雪地染成金红色,冰面上的反光晃得人睁不开眼。诗诗和丫蛋的脸蛋冻得通红,却不肯回家,赖在冰车上你推我搡。苏砚把她们抱下来,裹上厚围巾,灵月递过热腾腾的馄饨,两人捧着碗吸溜,汤洒在棉手套上,也顾不上擦。
“明年冬天,”诗诗吸着馄饨说,“我要学滑冰,比张爷爷推得还快!”
“先等你把今年的草莓看好再说,”灵月笑着刮她的鼻子,“别等开春,暖棚里的苗又被你折腾蔫了。”
我们往家走,雪在脚下发出“咯吱”的声响,像在唱一支温柔的歌。院子里的雪人已经堆好了,戴着诗诗的红围巾,举着丫蛋的铁皮水瓢,在夕阳下傻乎乎地笑。白老的旱烟袋冒着青烟,铁手张的铁匠铺还在“叮叮当当”响,书生的画册又多了张《冰上童趣》。
或许江湖的暖意,从来不在炉火的温度里,而在这冬雪初霁的欢颜里,在这街坊们的牵挂里,在这冰天雪地里互相焐热的手里。就像这雪人,看着冰冷,却藏着孩子们的笑声,藏着我们一起堆雪的暖。
夜色渐浓,雪地里的灯笼影晃悠悠的。我们坐在火炉边,喝着剩下的羊肉汤,听着窗外的风声,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融雪的暖意里,在这踏实的相守里,慢慢酿出更醇厚的滋味。毕竟,这有雪的白,有火的暖,有一群人守着寒冬慢慢过的江湖,才刚尝出最绵长的温情呢。而这样的温情,会在每个冬天,悄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