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的太阳刚爬过荷叶尖,镇子就被裹进了蒸笼里。诗诗蹲在荷塘边,盯着刚冒头的莲蓬直咽口水,手指在荷叶上戳来戳去,水珠滚得像串碎银,“灵月姐姐!这莲蓬啥时候能吃?去年的莲子甜得能粘住牙,今年的肯定更甜!”
灵月正在树荫下编草席,新割的蒲草绿得发亮,在她手里转得灵活,“得等莲蓬发黑才甜,”她拍掉诗诗手上的泥,“你去年把青莲蓬全摘了,吃了一肚子苦水,还说莲子在跟你开玩笑。”诗诗噘着嘴捏起片荷叶顶在头上,“那我先当荷叶帽戴!比苏砚哥哥的草帽凉快!”
苏砚在荷塘边挖藕,泥浆溅得满身都是,活像只刚从泥里钻出来的泥鳅。他手里的藕白净粗长,举起来能映出人影,“李伯说小暑的藕最嫩,”他甩了甩手上的泥,“今年的藕长得深,比去年多挖了两筐,够张婶炖藕汤喝整个夏天。”诗诗凑过去要帮忙,结果脚下一滑摔进泥塘,爬起来时只剩俩眼珠子在转,引得苏砚直笑:“这下成泥猴了,扔进荷塘都认不出是你还是藕。”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打的铁盆,盆底刻着荷叶莲花纹,盛上水晃一晃,花纹像活过来似的。“给你们装冰藕用,”他把铁盆往石桌上一放,“丫蛋刻的花纹,比去年的细致,就是把鲤鱼刻成了泥鳅,你俩倒有缘分。”丫蛋举着个小铁勺敲盆沿,“叮叮当当”响得像在敲锣,“诗诗姐姐,用这个勺挖莲子,比去年的木勺快!”
两个丫头蹲在荷塘边剥莲子,诗诗的泥手把莲子染成了黄的,丫蛋的指甲缝里塞满了莲心,剥着剥着就吵起来——诗诗说她的莲子大,丫蛋说自己的莲子甜,最后把莲子全倒进铁盆,分不清谁是谁的,反倒笑作一团。书生背着画筒路过,赶紧掏出纸笔,画下这幕:诗诗举着泥手喊冤,丫蛋捏着莲心撇嘴,苏砚的藕堆旁扔着顶荷叶帽,灵月的草席上落了片荷花,阳光透过荷叶的缝隙,在画上投下绿莹莹的光斑。
“这画得叫《荷塘嬉夏图》,”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荷花图》多了几分野趣,你看诗诗脸上的泥印,比荷塘的藕节还花哨。”诗诗伸手去抢画,结果带倒了铁盆,莲子撒得满地都是,像撒了把绿珠子。
张婶的藕汤摊摆在荷塘边的老柳树下,砂锅里的藕汤咕嘟咕嘟响,飘着股清甜的香。她给每个碗里都撒了把莲子,对着纳凉的人们喊:“来碗热汤嘞!小暑喝藕汤,赛过活神仙!”诗诗捧着碗直咂嘴,藕块粉得能拉出丝,说比去年的汤多了股泥土的香。
王掌柜摇着扇子来送新做的夏布裤,淡青色的料子上绣着水波纹,穿在身上像浸在水里似的。“给苏砚小哥换,”他把裤子递过去,“这布比去年的轻薄,沾了泥一洗就掉,省得灵月姑娘费劲搓。”苏砚接过裤子往身上比了比,诗诗突然指着他笑:“像穿了片大荷叶!风一吹能飘起来!”
白老坐在柳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眼瞅着孩子们在荷塘边疯闹。他脚边摆着杯荷叶茶,茶汤绿得像块翡翠,“年轻时在江南过小暑,”他抿了口茶,“画舫上听曲,荷塘边纳凉,哪有咱这镇子自在,泥里打滚也乐呵,这才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夕阳把荷塘染成金红色时,我们坐在柳树下分食冰藕,冰凉的藕块混着蜜糖,甜得人直眯眼。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说:“那朵云像朵大荷花!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小暑礼!”
“先等你把今天摔的泥塘洗干净再说,”灵月笑着拧她的耳朵,“去年你在泥塘里摸鱼,回家后蚊帐里爬进三只青蛙,吵得白老半宿没睡。”
大家都笑了,笑声在荷塘里荡开,惊起几只白鹭。荷叶的清香混着藕汤的甜,在晚风里飘得很远。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小暑的荷风里,在这藏着清凉的碧叶间,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荷叶还在绿,这莲子还在结,我们还在这镇子上,这江湖的清凉,就永远藏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