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一至，晨雾裹着清冽的甜意漫进院子，枣树叶上的露水凝得像碎钻，被晨光一照，簌簌往下滚，恰好落在枝头的红枣上。那些枣子早吸足了秋露，红得透亮，像一串串悬在枝头的小火炭，风一吹，枝桠晃悠，“簌簌”声里藏着满树的欢喜，仿佛下一秒就要把枝头压弯了腰。
诗诗攥着竹竿蹦跳着打枣，竿子抡得带起风，“啪啪”地抽在枝桠间，红枣便“噼里啪啦”往下坠，砸在头顶的草帽上“咚咚”作响，脆生生的声儿听得人心里发痒。“灵月姐姐！你快看！”她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一颗，果皮光润得像镀了层蜜蜡，塞进嘴里一咬，脆响过后，甜汁瞬间漫满舌尖，“这枣比去年的更红更甜！定是吸够了白露的清露，甜得能粘住牙，脆得能崩开渣，连秋燥都被这甜味赶跑了，枣神见了都得扛着竹筐来抢！”
灵月正蹲在竹匾旁分拣枣子，指尖麻利地把虫蛀的、开裂的挑出来，拢在一边准备喂鸡。她抬手往诗诗嘴里又塞了颗脆枣，笑着拍掉她举得老高的竹竿：“别疯闹，小心把竹竿当标枪，砸中苏砚的背篓。”她瞥了眼枝头，想起去年白露的光景，“去年你毛手毛脚，把半树青枣都打了下来，嚼着涩得皱眉头，白老还打趣你是给枣神‘送涩礼’，最后蹲在匾前腌了三天醉枣，你还哭唧唧地说青枣故意混在红枣里欺负人。”诗诗嚼着枣连连点头，甜香里裹着一丝微酸，顺着喉咙往下滑，“今年的枣不一样！多沾了层晨露，润得能淌汁，连白露的凉丝丝都浸进果肉里了，咽下去好久，嗓子眼还留着甜呢！”
苏砚在树下铺开粗麻布，摊得平平整整像块大毡子，又在旁边摆了个大竹筐。他捡起颗最大的红枣擦了擦，咬了一口脆生生的：“李伯说，白露打枣，枣落满仓，冬天用这枣熬粥，甜香能飘十里地。”他望着满树硕果，眼里都是笑意，“今年的枣结得密，比去年多收了两筐，够晒枣干、酿枣酒，剩下的枣核种进地里，来年长的枣树说不定能结双仁枣，比去年的小枣核强多了。”诗诗听得兴起，举着竹竿往最密的枝桠上打，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在柔软的麻袋上，竹竿“哐当”一声砸在枣树上，惊得更多枣子簌簌落下，像一场火红的雨。苏砚笑得直不起腰：“这是诗诗给枣子‘拜年’呢！赶紧爬起来再打三竿，掉下来的枣准比去年更甜，就当是枣子给你的赔罪礼！”
铁手张带着丫蛋来送新编的枣篮，竹篾编得细密如筛，装枣不撒还透气。“特意给你们编的，装鲜枣正合适。”他把篮子往树边一放，篮沿还缠着丫蛋编的枣枝绳，小家伙奶声奶气地说这能招枣运。丫蛋举着一碗枣泥粥跑过来，大声喊：“诗诗姐姐！我娘熬的粥里放了莲子，稠得能挂住勺子，甜得能把舌头粘住！”诗诗刚伸手去接，手里的红枣突然脱手，“噗通”一声掉进粥碗里，红枣在白粥里漂浮着，像一盏小小的红灯笼。铁手张笑得直拍大腿：“这是鲜枣给甜粥‘添喜’呢！喝着准能暖到心窝里，就算是给你的打枣礼！”
诗诗和丫蛋蹲在麻袋边比赛数枣，诗诗把最圆最红的枣摆成小塔，说是给“枣王”加冕；丫蛋则把掉在地上的枣皮小心翼翼扫进花盆，说是给“花神”当胭脂。远处，书生背着画筒在枣树下慢悠悠转悠，见诗诗举着沾了泥的红枣追着苏砚跑，赶紧掏出纸笔，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热闹的光景：画纸上，诗诗的鼻尖沾着一小块枣肉，像颗小红豆；丫蛋举着漏了粥的碗直跺脚；苏砚的麻袋上堆满了红珠似的枣子；灵月的竹匾里，坏枣堆成了小山；远处的露水在画纸上闪着细碎的光。
“这画就叫《白露打枣欢腾图》！”书生举着画纸晃了晃，得意地说，“比去年画的《秋红图》多了二十分喜气，你看诗诗被枣砸红的脸蛋，比枝头的枣子还艳呢！”诗诗见状，蹦跳着去抢画，手一抖，捏在手里的半颗醉枣飞了出去，正好砸在画中央，印出一个黏糊糊的红圈。铁手张看得直乐：“这是醉枣给画盖了个‘甜章’！明年你准能画出会掉枣的画，挂在屋里都能闻见枣香！”
村口老槐树下，张婶的枣糕摊冒着袅袅白气，蒸笼里的枣糕软得像棉花。“诗诗，来块枣糕垫垫肚子！”张婶笑着递过一块，可诗诗正忙着给枣筐“系红绸”，手忙脚乱地去接，枣糕“啪嗒”掉在泥地里，滚了一圈裹上泥，像块红泥团。诗诗捡起来吹了吹泥就往嘴里塞，香得眯起了眼睛：“张婶！明年往枣糕里加核桃！肯定香得能绕村转，就算滚进枣树林里，我也得扒着叶子找回来，反正枣糕不怕脏！”
王掌柜提着一坛新酿的枣酒来串门，坛身上贴着“白露酿”的红签，酒香混着枣香老远就飘了过来。“这是用新打的枣泡的，甜得能醉倒蝴蝶！”他把酒坛往枣筐边一放，笑着介绍，“比去年的更醇，浸了整月的冰糖，保准喝一口，从喉咙甜到肚子里。”诗诗好奇地凑过去，非要试试酒够不够甜，她拧开坛盖刚想抿一口，手一抖，酒坛“哐当”撞在枣堆里，枣酒泼出来，淋在红枣上“滋滋”冒香气，酒香混着枣香瞬间漫了满院。大家笑得直不起腰，王掌柜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这是枣酒给鲜枣‘洗澡’呢！泡过酒的枣晒成干，冬天用来泡茶，就算是给你的添甜礼！”
白老坐在枣树下的竹椅上，手里摇着蒲扇，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闹得欢。他脚边的小桌上摆着一杯秋茶，茶香混着枣香飘得老远。“白露打枣，打的是秋的红火，藏的是冬的甘醇。”他慢悠悠地开口，声音里满是惬意，“年轻时白露打枣，得爬树够最高的枝桠，哪像现在，摇着扇子看你们瞎折腾，还能尝上新枣，这日子啊，就像这枣子一样红，像这枣糕一样甜。”
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云喊：“你们看！那朵云像堆大红枣！肯定是老天爷给枣神送的礼！今年秋天准能红得发紫，就算燥得直喘气，啃一口枣糕，浑身都能冒出劲来！”
“先等你把今天摔进泥里的枣捡干净再说！”灵月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想起去年的趣事，“去年你把枣撒在鸡窝，说是给‘鸡神’做红蛋，结果鸡把枣啄得满地都是，你还哭着说白老没教鸡懂珍惜，这事你倒忘得快！”
院子里的笑声更响了，混着枣香飘出老远。竹筐里的红枣还在泛着红光，麻袋上的落枣等着分拣，空气里满是甜丝丝的秋意。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白露的枣树下，在这闹哄哄的收获里，又添了一段满是欢喜的笑料。
毕竟，只要这竹竿还在轻轻敲打枝头，这竹筐还在稳稳接住落枣，我们还在这树下伴着欢声笑语，这江湖的秋天，就永远像这枣子一样，红得热烈，甜得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