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宁静、蕴含着无限生机的光芒,从“种子”中流淌出来,包裹着“头雁”,治愈着她的创伤,抚平着她精神的灼痕。地下空间内,工主那冰冷的深蓝封印彻底消散,连残留的寒意都被“种子”的力量化为乌有。
上方,反应炉的冰封停止了,混沌之光不再狂暴喷涌,而是如同温顺的溪流,与“种子”的光芒和谐共鸣,缓慢地修复着被破坏的设施,却不再引发危险的异变。
短暂的平静。
但“头雁”知道,这平静脆弱得如同泡沫。工主绝不会放弃,他\/她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措手不及,随时可能发动更疯狂的反扑。而“园丁”的“剃刀”,恐怕已经在调集更多力量,准备强行突破这混沌色彩场的阻碍。
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小心翼翼地将“种子”贴身藏好,那温暖的光芒似乎能自适应地隐藏起来,不再那么显眼。她环顾四周,寻找离开的路径。无面歌者消失后,这个生物基质空间似乎也开始变得不稳定,墙壁微微蠕动,光芒明灭不定。
来时的那条垂直通道已经被落下的碎块部分堵塞。
就在她试图清理通道时——
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震颤感,从她藏匿“种子”的胸口传来。
不是“种子”本身发出的。
而是……共鸣?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与“种子”……或者与她体内那份源自“原始潜力”的烙印,产生了某种微弱的、跨越空间的连接?
那感觉……带着一丝冰冷的秩序,一丝疯狂的混乱,一丝深切的痛苦,还有一丝……她以为早已永远失去的……眷恋?
……刘乐黎?
怎么可能?!
他被困在那个崩溃的“矛盾体”核心,应该早已随着地底爆炸……
但那感觉如此真实,如同最纤细的丝线,牵动着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她藏着的、从“摇篮”基地带出来的、那个早已报废的旧腕带屏幕,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字符,只有一片混乱的雪花。
但在那雪花之中,极其短暂地,闪过了一幅扭曲破碎的画面——
——那是一片疯狂旋转的、由冰冷数据和混沌情感构成的风暴之眼!
风暴中心,一个模糊的、不断在刘乐黎面容和冰冷数据幻影之间切换的虚影,正痛苦地挣扎着!他的眼睛(或者说数据模拟出的视觉传感器),似乎正穿透了无尽的空间和混乱,直直地“望”着她!
画面一闪即逝。
腕带屏幕彻底碎裂,化作齑粉。
但那个眼神,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头雁”的脑海里。
痛苦,挣扎,却带着一丝清晰的、不容置疑的……
……指引?
他……还活着?以某种方式,存在于那个崩溃的“矛盾体”残骸中?
他在指引她?去哪里?
“头雁”感到一阵眩晕,分不清那是真实的感应,还是过度消耗后的幻觉,或者是“园丁”或工主设下的新陷阱。
但胸口“种子”传来的、那丝微弱的共鸣感,却实实在在地指向一个方向——不是向上返回壁垒,而是向着这片地下区域更深处、更偏僻的某个废弃管道系统!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她,这很可能是个陷阱,当务之急是带着“种子”尽快离开永固壁垒,找到更安全的地方。
但那个眼神……那份深刻的、跨越了生死和变异的牵挂……
她咬紧牙关,看了一眼被堵塞的向上通道,又感受了一下那微弱却持续的共鸣指引。
赌一把!
她转身,循着那丝感应,向着黑暗崎岖的废弃管道深处,艰难前行。
“种子”的光芒在她身前摇曳,照亮前路,温和地驱散着管道里残留的、令人不适的能量残留。它似乎也在“期待”着这次会面?
管道越来越狭窄,环境越来越古老,仿佛走到了永固壁垒建设都未曾触及的、某个被遗忘的纪元废墟。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种陈腐和微弱电离混合的气味。
终于,管道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个不大的、天然形成的岩石洞窟。
洞窟中央,有一个已经干涸的、散发着微弱辐射的浅水池。池底铺满了某种黑色的、光滑的卵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池子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一个大约一人高的、极其不稳定的能量漩涡。
这个漩涡,就像是把当初那个庞大的“矛盾体”等比例缩小了无数倍,但那种理性与疯狂纠缠、痛苦咆哮的特质却一般无二!冰冷的白色数据流和斑斓的混沌情感能量如同两条濒死的毒蛇,死死缠绕,互相湮灭,又不断从漩涡中心产生新的补充,维持着一种岌岌可危的、痛苦的平衡。
漩涡的中心,那个不断扭曲变化的虚影……赫然就是刘乐黎!
他的面容时而清晰,充满痛苦和挣扎;时而被冰冷的数据面具覆盖,眼神空洞;时而又彻底融入疯狂的色彩,发出无声的嘶吼。
他就像一个被永远禁锢在炼狱中的灵魂,承受着无尽的折磨。
“头雁”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窒息般的疼痛蔓延开来。
这就是他“存活”下来的状态?
那丝微弱的共鸣,就是从这团痛苦的漩涡中发出的?
似乎是感应到她的到来,那能量漩涡剧烈地波动起来!刘乐黎的虚影变得更加清晰,他挣扎着,向她伸出手,嘴巴开合,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更剧烈的痛苦扭曲了他的表情。
【……不……要……过……来……】【……走……!】
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痛苦的意念,艰难地穿透漩涡的干扰,传递过来。
是警告!
“头雁”停住脚步,泪水和愤怒模糊了视线。她看到,在那能量漩涡的底部,与下方黑色卵石接触的地方,隐约有几道极其细微的、深蓝色的能量纹路,如同锁链般,缠绕着整个漩涡!
工主!
他\/她不仅找到了这团“矛盾体”的残骸,还用某种方式将它禁锢在这里,抽取着它那混乱的能量,作为某种备用能源或者研究样本?!
所以那丝共鸣,既是刘乐黎残存意识的求救,也可能无意中成了工主引诱她上钩的饵?!
就在这时——
咔哒。
身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靴踩在石头上的声音。
“头雁”猛地回头。
只见凯恩安全官,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管道入口处。他手中的能量枪口,稳稳地指向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工主预料到你会被吸引过来。”凯恩的声音冰冷,“毕竟,你们之间的‘连接’,是我们监测到的最有趣的数据之一。”
他一步步逼近,目光扫过“头雁”胸口,那里,“种子”的光芒似乎因为愤怒而微微透出。
“交出‘种子’,或许工主会考虑让你们的‘重逢’……更持久一些。”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残忍的戏谑。
“头雁”背对着那团痛苦的能量漩涡,看着逼近的凯恩,心中一片冰冷。
绝境。
前有强敌,后有……爱人的炼狱。
就在凯恩即将踏入洞窟的瞬间——
“头雁”猛地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
她没有攻击凯恩,也没有试图逃跑,而是猛地转身,扑向了那团痛苦的能量漩涡!
同时,她将怀中那枚“种子”,狠狠地按向了漩涡中心、刘乐黎虚影的胸口!
“你不是想要吗?!都给你——!!!”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不是对凯恩,而是对那冥冥中的工主,更是对这片残酷的天地!
“种子”接触到那混乱漩涡的瞬间——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没有爆炸。
没有吞噬。
“种子”那温暖、包容、蕴含着无限生机的混沌色彩,如同最温柔的母体,包裹住了那团痛苦、冰冷、疯狂的漩涡。
疯狂的数据流和情感能量,在接触到“种子”光芒的瞬间,仿佛迷途的孩子找到了归途,变得温顺下来,不再是互相攻击,而是开始缓慢地、艰难地……融合!
冰冷的白与混乱的斑斓,在“种子”的调和下,渐渐变成一种……平衡的、稳定的、深邃的灰色!
那种灰色,并非死寂,而是蕴含着所有可能性后的沉淀与平静!
漩涡中心,刘乐黎那不断扭曲的虚影,也渐渐稳定下来。
他的面容不再痛苦,眼神中的疯狂和冰冷褪去,变得清澈而疲惫。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没入自己胸口的“种子”,又看向泪流满面的“头雁”,嘴角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扯出了一个……温暖到令人心碎的微笑。
【……谢……谢……】【……还……不能……完全……醒……】【……它……(种子)……需要……时间……平衡……我……】
一段稳定却依旧虚弱的意念传来。
禁锢着漩涡底部的那些深蓝色能量锁链,在这股新生的、平衡的力量冲击下,寸寸断裂,化为虚无!
凯恩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下意识地就要开枪!
但就在此时——
整个洞窟,猛地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爆炸,而是某种……苏醒!
洞窟底部那些黑色的、光滑的卵石,全部亮了起来!散发出幽幽的、远古的荧光!
它们竟然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然形成的古老信号阵列的一部分!
这个阵列,因为“种子”与“矛盾体”残骸融合时产生的、独特的、平衡的能量波动,而被意外激活了!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灰白色的、平静却浩瀚的能量光柱,猛地从洞窟底部爆发,冲天而起!轻易地融穿了上层所有的岩层和壁垒结构,直射向外部那混沌的天空!
这光柱并非攻击性的,但它散发出的那种平衡、古老、中立的波动,却让整个战场都为之一静!
正在疯狂进攻的“净化棱镜”们,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体表的白光剧烈闪烁,似乎无法处理这种前所未有的能量签名!
永固壁垒内部,工主那深蓝色的控制光也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她显然也没料到这地底还藏着这种东西!
光柱持续了十几秒,才缓缓消散。
洞窟内,只剩下漂浮在空中的、那个被“种子”暂时稳定下来的、散发着平衡灰光的刘乐黎虚影,以及目瞪口呆的凯恩和怔在原地的“头雁”。
凯恩的通讯器里,传来了工主气急败坏、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的命令:
【……封锁现场!】【……带走那个能量体!】【……那个女人……要活的!】【……刚才那个信号……不可能……难道是……‘守墓人’的……‘回廊’信标?!】**
“守墓人”?“回廊”?
“头雁”捕捉到了这两个词。工主知道“回廊”?而且似乎极其忌惮那个信号?
凯恩反应过来,再次举枪。
但这一次,他的手指还没碰到扳机——
一道凝练的幽蓝色脉冲,精准地从他身后的管道阴影中射出,打飞了他手中的武器!
是那个之前帮过“头雁”的瘦弱男孩——小豆?!他竟然没死?!而且他跟了过来!
“快走!”小豆脸色苍白,手里举着一把还在冒烟的脉冲手枪,对着“头雁”嘶声喊道,“顺着光柱打通的通道上去!快!”
“头雁”看了一眼悬浮在那里、似乎进入某种平衡修复状态的刘乐黎虚影,又看了一眼小豆,一咬牙,抓住旁边一根从上方垂落的、被光柱熔化的管道,奋力向上爬去!
凯恩怒吼着想要追击,却被小豆拼死射出的脉冲光束暂时阻挡!
“头雁”爬出了地下,发现自己来到了永固壁垒外围的一片废墟中。头顶,那混沌的天空中,被灰白光柱击穿的云层形成了一个短暂的、缓慢旋转的漩涡,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丝……冰冷的、灰色的、非人的……注视?
“守墓人”……被引来了?
就在这时——
一道巨大的阴影,伴随着熟悉的、粗糙的引擎轰鸣声,猛地从一片断墙后冲了出来!
是“屠夫”的那辆“狂飙垃圾号”装甲卡车!
驾驶座上,依旧是那个戴着防毒面具的肥胖男人!他对着“头雁”疯狂地招手:
“上车!快!妈的!这回赌大了!”
“头雁”没有犹豫,拉开车门跳了上去。
卡车发出咆哮,撞开废墟,向着远离永固壁垒的方向疯狂驶去。
车窗外,能看到那些白色的“净化棱镜”似乎接收到了新的指令,放弃了进攻壁垒,开始向着那天空中的灰色漩涡汇聚,如临大敌。
而壁垒内部,深蓝色的光芒再次亮起,却不再是进攻,而是转为了全面的、紧张的防御姿态。
“屠夫”一边疯狂驾驶,一边透过面具闷声大笑:“牛逼!真他妈牛逼!居然能把‘守墓人’那帮老古董都炸出来!工主那小屁孩现在肯定脸都气蓝了!”
他扔给“头雁”一个水壶和一块压缩食物:“吃点东西!接下来可有得跑了!‘守墓人’露面,‘园丁’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鬼地方要变成终极战场了!”
“头雁”接过食物,却没有吃。她回头,望向永固壁垒的方向,望向那片地下洞窟。
刘乐黎……暂时安全了吗?
小豆……能逃出来吗?
还有那枚“种子”……它选择了与刘乐黎的残骸融合,这又会带来什么?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种子”的温暖,和刘乐黎最后那个微笑的触感。
路,似乎又走到了一个全新的岔路口。
更加危险,更加未知。
但这一次,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她握着那份短暂的、平衡的温暖,
驶向更加汹涌的……
……风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