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固守待援”的回复,如同一道暂时的护身符,让隐鳞谷获得了难得的平静。
但凌薇深知,这平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她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不仅巩固防御,更要主动出击,将水搅得更浑,为自己争取更大的战略空间。
智斗,不能只局限于隐鳞谷周边。
这一日,凌薇再次秘密召见了侯三。
与以往探查军情不同,这次她交给了侯三一项更为特殊和危险的任务。
“你带几个最机灵、面孔最生的兄弟,扮作行商,去一趟北边的‘黑石城’。”凌薇摊开一张更为广阔但粗糙的北疆地图,指向位于朔风城西北方向、靠近边境的一座混乱之城。
那里龙蛇混杂,蛮族商人、中原流亡者、各路马匪、乃至各方势力的探子充斥其间。
“去那里做什么?”侯三疑惑。
黑石城是有名的三不管地带,危险异常。
“去做两件事。”凌薇目光锐利,“第一,散播消息。就说朔风城守将陈望,暗中与草原上的‘黑狼部’勾结,意图借蛮族之力清除异己,甚至……裂土自立!”
侯三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消息太骇人听闻了!会有人信吗?”
“真真假假,才最容易让人相信。”凌薇冷笑,“陈望近期严防死守,却对境内匪患束手无策,本就惹人怀疑。我们只需点一把火,自然有‘聪明人’会去帮我们补全细节。记住,消息要分层次,在不同酒馆、对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不经意’地透露。”
“那第二件事呢?”
“第二,留意黑石城内,是否有来自‘葬神沙漠’方向,或者行为举止类似幽冥阁的人。特别是……打听一个叫‘朱雀使’的名号。若有线索,不惜一切代价摸清其动向,但绝不可打草惊蛇。”凌薇语气凝重。
她要知道,幽冥阁主阁,尤其是负责刑罚暗杀的“朱雀使”,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侯三领命,深知任务艰巨,立刻着手挑选人手,准备行装。
送走侯三,凌薇又将目光投向了内部。
隐鳞谷的实力需要快速提升,光靠操练和囤积还不够。
她想到了那些被缴获的、来自朝廷工部的新型强弓硬弩的图纸。
她召集了谷内所有工匠,包括那些她之前暗中扶持的不得志者。
“这些弩机,我们能仿造吗?”凌薇直接问道。
工匠头目,一位姓胡的老匠人,仔细查看了图纸良久,面露难色:“谷主,这弩机构思精巧,尤其是这几处机括和望山,用料和工艺要求极高,以我们现有的条件和手艺……恐怕难以完全仿制,即便造出来,威力和精度也远不及原品。”
凌薇并未失望,反而问道:“若不强求完全仿制,只取其长处,比如这省力上弦的机构,或者这更稳定的弩身结构,加以改良,用于提升我们现有弓弩的性能,是否可行?”
胡匠人眼睛一亮:“这个……倒可以试试!若能成功,我等弓弩的射程和破甲能力,至少能提升两成!”
“好!”凌薇当即拍板,“那就由你牵头,集中所有匠人,成立‘匠作营’,专门负责此事。需要什么材料、工具,直接向季先生申请。若能成功,所有参与者,重赏!”
她深知技术优势的重要性,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提升,在关键时刻也能决定胜负。
就在凌薇内外布局,忙得不可开交之际,吴昊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谷主,我们安排在朔风城外的眼线回报,近日有一支约百人的队伍,打着‘巡边慰军’的旗号,进入了朔风城,看仪仗,像是……朝廷的钦差?”
钦差?
凌薇心中一动。
在这个敏感时刻,朝廷派钦差来朔风城?是巧合,还是……
她立刻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机会,一个将朝廷势力也拉入棋局的机会!
“想办法,弄清楚这支钦差队伍的底细,领头的是谁,来此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凌薇下令,随即又补充道,“让我们在城里散播流言的人,再加一把火,把陈望‘勾结蛮族’的消息,‘巧妙’地送到钦差耳朵里。”
她要借朝廷这把刀,来进一步牵制,甚至对付陈望!
如果操作得当,或许能让陈望焦头烂额,无暇他顾。
然而,就在凌薇以为自己的算计一步步实现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反转,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数日后,侯三还没从黑石城传回消息,那名被派去给陈望送信的原秦队长亲信,却偷偷找到了吴昊,禀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情况。
“吴……吴队正,小的……小的当时送信去朔风城,在守府外等候召见时,好像……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谁?”吴昊皱眉。
“就……就是当初在黑水涧,被我们击溃的那支官兵押运队里的一个副官!他当时受了伤,被我们俘虏后又放了……他怎么会出现在朔风城守府?而且……而且看衣着,像是守府里的官吏?”
吴昊瞬间警觉,立刻将此事禀报了凌薇。
凌薇听完,瞳孔骤然收缩!
黑水涧押运队的幸存者,出现在了朔风城守府,还成了官吏?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陈望很可能早就知道那批军械被劫的真相!
甚至……那批军械本就是运给他的?他之前按兵不动,不是因为被流言迷惑,而是在暗中调查隐鳞谷的虚实?
或者,他根本就是在演戏,等待着某个时机?
自己之前所有的算计,所谓的“成功牵制”,会不会是陈望将计就计,故意营造的假象?
一股寒意顺着凌薇的脊椎爬上后脑。
她发现自己可能严重低估了陈望!
这个边关守将,心思之深沉,远超她的预估。
如果陈望早知道军械被劫与她有关,那他“固守待援”的命令,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烟雾弹!
他很可能在暗中调兵遣将,准备给自己致命一击!
而朝廷钦差的到来,会不会就是他所等的“时机”?
局势瞬间变得无比凶险!
凌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之前的计划必须全部推翻重来!
“立刻传令!”凌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全军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外围哨卡,再向外延伸十里!加派三倍斥候,严密监控朔风城方向的一草一木!尤其是通往我们这里的各条小路,绝不能放过任何异常!”
“另外,”她看向吴昊,眼神锐利如刀,“想办法,确认那个‘前押运队副官’的身份和目的!还有,查清那支钦差队伍的底细,要快!我们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棋局中,原本以为看清了对手的几步棋,却突然发现,对方可能早已布下了更深的陷阱。
是继续虚与委蛇,还是先发制人?
凌薇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朔风城的位置上。
这一局,看来要比她想象的,更加凶险和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