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它们再靠近点。”周万里的声音压得更低,后背能感觉到另外三人急促的心跳,却也能感觉到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很稳。
这些在刀尖上活了半辈子的人,骨子里的狠劲在绝境里彻底醒了——哪怕对手是海洋的顶级掠食者,也没打算束手就擒。
周万里又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伟大。
突然,最外侧的一只鲨鱼猛地冲出水面,带着骇人的气势扑向路由。
他瞳孔骤缩,却没后退,反而迎着那道银灰色的影子,将手里磨尖的钢管狠狠递出去。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钢管没入鲨鱼腹部,剧痛让它疯狂甩动身体,带着钢管沉入海里,留下一片迅速扩散的暗红。
血腥味瞬间炸开,却也激起了其他鲨鱼的凶性。
更多的背鳍开始疯狂冲撞摩托艇残骸,木片飞溅中,陈明明的钢管也找到了目标,狠狠砸在一只鲨鱼的吻部,让它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
月光下,人与鲨的对峙在幽蓝的海面上展开。
海水被搅得翻涌,暗红的血与银灰的影子交织,像一幅残酷的画。
四人的呼吸越来越粗重,伤口的疼痛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变得模糊,只剩下一个念头——撑下去,活到天亮。
四个都是特立独行的“独行侠”,今天的配合却相当的默契。
不知过了多久,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夜色时,围拢的背鳍渐渐散去,只留下海面上漂浮的血迹,在晨光里慢慢变淡。
四人瘫坐在残骸上,浑身是伤,却紧紧靠在一起,望着远方泛起鱼肚白的天际,谁也没说话。
海风带着清晨的凉意吹来,路由忽然笑了,声音沙哑得厉害:“原来……咱们比鲨鱼耐熬。”
其余三人也跟着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却也藏着一丝硬气——在这片吞噬一切的海里,他们不仅活着,还赢了这场与死神的赌局。
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周万里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一个倒霉的人。
晨光漫过海面时,路由捏着急救包的残骸,指腹捻过里面最后一片被海水泡胀的纱布。
包装纸早就烂了,本该装着葡萄糖液的小瓶裂成了碎片,连最基本的生理盐水都没剩下——急救包空得像被掏走了五脏六腑,只剩下几根断了的针头,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水……”他喃喃出声,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刚才与鲨鱼缠斗时流出的汗,此刻正顺着皮肤蒸发,带走最后一点水分,嘴唇已经裂出细密的血口子,抿一下都疼。
陈明明靠在断裂的艇身上,闭着眼喘息。她试着用手接了点晨露,可指尖刚碰到那点湿润,就被风卷走了。
曾在沙漠里靠凝结的露水活过三天的经验,在这里完全失效——海面上的湿度虽大,却全是咸涩的水汽,吸进肺里都觉得灼痛。
王超望着远处,忽然指向天际:“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晨光里浮着一片模糊的绿,像从海里长出来的孤岛。周万里眯起眼,看了半晌才辨认出:“是海藻林……说不定有淡水洼。”
希望像颗火星,刚燃起就被现实浇了半灭。
摩托艇残骸早已没了动力,只能随着洋流慢慢漂,距离那片海藻林至少还有几海里。路由试着用断桨划水,可那点力气在辽阔的海面下,连让残骸改变方向都做不到。
“省点力气吧。”陈明明按住他的手,声音哑得像磨砂,“保存体力,等洋流带我们过去。”
太阳越升越高,晒在身上像裹了层火。
四人开始出现脱水的症状:头晕、耳鸣,视线渐渐模糊。
陈明明靠在周万里肩上,呼吸越来越浅,她轻声说:“以前执行任务,最怕的是中枪……现在才知道,渴死比中枪难受多了。”
周万里没接话,只是将自己被海水泡得发白的手腕贴在她的额头,想给她降点温。
他的嘴唇也在脱皮,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胃里空得发疼,连胃酸都快烧起来了。
路由忽然抓起一块碎木,往自己手臂的伤口上划了一下。血珠渗出来,他竟低头想去舔,被王超一把推开:“疯了?海水里的细菌会让伤口烂掉!”
“我渴……”他的声音带着哭腔,那点属于杀手的狠劲,在极致的干渴面前碎成了脆弱的粉末。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像被拉长的橡皮筋。
海藻林越来越近,却始终隔着一段让人绝望的距离。
周万里望着那片晃动的绿,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课本上看到的话:人在缺水状态下,能活三天。他们已经熬了一天一夜。
陈明明忽然笑了,指着自己的裙摆:“你们看……”
众人低头望去,只见她撕碎的裙摆边缘,不知何时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那是夜间海水蒸发后,遇冷凝结在布料上的淡水。
“用布料!”周万里瞬间反应过来,迅速扯下自己的衣袖,递给其他人,“把布料挂在通风的地方,晚上能凝水!”
王超和路由也解下湿透的衬衫。虽然这点水远不够解渴,却像一剂强心针,让四人重新挺直了些背脊。
海藻林的影子越来越清晰,能看到里面穿梭的鱼群,甚至能隐约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王超望着那片绿,忽然低声道:“再撑撑。”
三个字,轻得像海风,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劲。
死亡或许还在倒计时,但只要那片能凝结露水的布料还在晃,只要彼此的呼吸还能交织在一起,这倒计时就不算数。
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慢盖下来。
挂在摩托艇残骸上的布料果然凝了层薄露,四人轮流用舌尖舔舐着那点湿润,冰凉的触感滑过喉咙,竟生出几分奢侈的暖意。
“看,那是什么?”路由突然指向海藻林深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了林间一块灰褐色的礁石——礁石顶端竟有个小小的水洼,泛着银亮的光,不像是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