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失重的感觉短暂而剧烈,随后是沉重的撞击和翻滚。雷栋用整个身体护住静滞舱,后背重重砸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一甜,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松开怀中的舱体。
赵猛如同破麻袋般摔在一旁,溅起一片尘土,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因为极度的虚弱和伤势再次瘫倒,只能发出粗重痛苦的喘息。孙小胖和韩屿的情况稍好,但也摔得七荤八素,头晕目眩。
冰冷的、带着硝烟和腐朽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刺激着他们的感官。不再是“摇篮”内那纯粹规则或信息构成的环境,而是…真实、破败的人间。
他们回来了。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血月依旧悬在天边,但其光芒不再那么具有侵略性,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有些…黯淡和呆滞。规则怪谈带来的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发疯的扭曲感,明显减弱了。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宁静,连风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我们…在哪儿?”孙小胖咳嗽着,撑起身体,茫然四顾。
这里似乎是一处城市废墟的边缘,残垣断壁无声矗立,皑皑白骨半掩在瓦砾之间,诉说着曾经的灾难。远处,曾经繁华的都市如今只剩下漆黑的剪影,寂静得可怕。
“坐标…偏离预定落点…但…我们确实回到了现实层面…”韩屿趴在地上,艰难地操作着几乎散架的终端,屏幕闪烁了几下,勉强显示出定位信息,“距离潜龙司最近的已知据点…还有至少一百二十公里…”
一百二十公里。在规则怪谈并未完全消失,只是陷入“静滞”的当下,这段路程无异于鬼门关。
雷栋没有立刻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检查着怀中的静滞舱。舱体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纹,尤其是蒲凝眉心对应的位置,那道裂痕最为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挣脱。舱内,蒲凝依旧沉睡,脸色苍白,但奇异的是,她眉心的位置,多了一个极其细微、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的银色光点,如同镶嵌在冰层中的星屑。
陈凌最后的身影,那在悖论光芒中消散的决绝,如同最锋利的刀子,反复切割着雷栋的心脏。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下。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检查伤势,清点物资。”雷栋的声音沙哑却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官的威严,“我们必须活下去,把信息和…她,带回去。”
赵猛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撑起身体,开始检查自己和其他人的伤势。孙小胖和韩屿也强打精神,开始清点随身携带的、几乎消耗殆尽的物资——几块高能压缩口粮,少量净水,一些基础的医疗用品,以及几件功能残损的装备。
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之烛。
“雷队,”韩屿突然压低声音,指向远处一片倒塌的高架桥方向,“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绷紧了神经,隐藏到废墟的阴影中。
片刻后,几个穿着混杂、手持简陋武器的人影,小心翼翼地出现在视野里。他们动作警惕,眼神中充满了生存者的狡黠与疲惫,身上看不到明显的精神污染迹象,但也没有潜龙司人员那种训练有素的气质。是野生的幸存者小队。
他们似乎在搜寻着什么,翻找着瓦砾,偶尔会因为找到一罐过期罐头或一瓶未开封的饮用水而露出短暂的欣喜。
“不是敌人,但也不一定是朋友。”雷栋低语,“我们的状态太差,尽量避免冲突。”
然而,麻烦总会主动找上门。那支幸存者小队中,一个感知敏锐的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朝着他们藏身的方向打了个手势。顿时,那几个人立刻分散开来,呈包围态势缓缓逼近,手中的武器对准了废墟。
“出来!我们看到你们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带着虚张声势的威胁。
雷栋眼神一凛。硬拼,他们现在毫无胜算。
就在他准备冒险现身交涉时,异变突生!
天空那轮黯淡的血月,毫无征兆地脉动了一下!
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规则涟漪以血月为中心,瞬间扫过整个天地!
虽然不是之前那种扭曲疯狂的规则攻击,但这道涟漪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修正意味。仿佛一个巨大的系统在进行一次冰冷的自检。
“呃啊!”孙小胖第一个抱头蹲下,他的感知对这类波动最为敏感,“规则…规则结构在…微调!”
韩屿的终端屏幕瞬间被乱码覆盖,他惊骇地发现,周围环境的规则参数正在发生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变化!
而那些逼近的幸存者,反应更为剧烈。其中两人突然发出了痛苦的嘶吼,他们的身体开始出现不稳定的闪烁,皮肤下仿佛有规则符文在游走、冲突!那是之前勉强适应了活跃规则怪谈环境,此刻却无法适应“静滞”状态下的规则微调而引发的排异反应!
“怪物!他们是怪物!”幸存者小队中有人惊恐地大叫,原本对准雷栋他们的武器,瞬间转向了那两个发生异变的同伴。
混乱爆发了!枪声、嘶吼声、规则力量失控的爆鸣声交织在一起。
雷栋瞳孔一缩:“机会!走!”
他毫不犹豫,抱起静滞舱,示意赵猛、韩屿和孙小胖跟上,趁着那片混乱,沿着废墟的阴影,向与潜龙司据点大致相反的方向快速撤离。他们不能卷入任何不必要的战斗,也不能暴露行踪。
奔逃中,雷栋回头看了一眼那轮仿佛在冷漠注视着一切的血月。
陈凌用永恒囚禁换来的“静滞”,并非绝对的安全。这更像是一场风暴眼的短暂平静,底下潜藏着新的、未知的危险。
规则的结构并未恢复正常,只是被强行“冻结”在了某个临界点。任何微小的扰动,都可能引发局部的、不可预测的规则畸变。
而他们这支失去了最强战力、伤残疲惫的小队,带着一个昏迷的同伴和一个关乎未来的秘密,必须在这片危机四伏的“静滞黎明”中,挣扎求生,找到回家的路。
火种已带回,但能否点燃黎明,仍是未知。
前方的废墟,仿佛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