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府的书房,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光线和声响。空气里弥漫着陈年书卷的墨香、檀香燃烧的烟气,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压抑和紧张。
王允独自一人坐在书案后。案上摊开的不是公文,而是一幅绘制精细的洛阳宫禁图,上面用朱笔在几处地点做了隐秘的标记。他手中把玩着一柄古朴的短剑,剑身幽暗,在昏暗的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寒芒——七星宝刃。他的手指缓缓抚过冰凉的剑脊,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跳动的烛火,仿佛要将那火焰吸入心底,点燃胸中那足以焚毁一切的仇恨。
白日朝堂上的屈辱一幕幕在眼前闪现:董卓那肆无忌惮的狂笑和拍碎的扶手,小皇帝惊恐的眼神,周毖那绝望的颤抖,伍琼惨白的脸色……还有吕布那令人心悸的、复杂难明的目光。每想一次,他握着剑柄的手就收紧一分,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董贼……董贼……” 王允口中无声地咀嚼着这两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刻骨的毒液。迁都、强征民夫、拒不放粮……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在掘大汉最后的根基,是在将天下苍生推入火海!而他,身为汉室老臣,却只能在那朝堂之上,卑躬屈膝,甚至还要违心地为那国贼粉饰太平!
“砰!” 一声闷响。王允的拳头狠狠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一阵乱颤。胸中积郁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喉咙喷薄而出,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将所有的咆哮都压抑在胸腔,化作更加深沉、更加致命的恨意。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大人,是下官。” 一个低沉恭敬的声音传来,是府中主簿,王允的心腹之一。
王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将七星宝刃收入袖中,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进来。”
主簿推门而入,又迅速将门掩好。他快步走到书案前,从怀中取出一卷薄薄的绢帛,双手奉上:“大人,这是刚收到的密报。邙山那边,有动静了。”
王允眼神一凝,接过绢帛展开。借着烛光,他看到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简短的讯息:胡轸部溃兵袭扰烽燧堡,全军覆没,胡轸授首。匪首墨姓,疑似收服悍将徐荣,聚流民数百,已成气候。
“墨姓……徐荣……” 王允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精芒闪烁。胡轸死了?被一股盘踞在邙山深处的流民武装歼灭?还收服了被牛辅暗算、生死不明的徐荣?这股力量……绝不简单!尤其是那个“墨姓”首领,能在董卓的眼皮底下聚拢力量,击杀胡军都尉,绝非等闲之辈!
“可查清此‘墨’姓首领来历?” 王允沉声问。
“尚未有确切消息。” 主簿摇头,“此人行踪诡秘,来历成谜。只知其身手极高,用兵狠辣果决。邙山流民皆称其为‘都尉’,敬畏有加。”
来历成谜,身手高绝,用兵狠辣……王允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书案。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萌生。这股力量,是敌是友?若是敌,盘踞京畿肘腋,自然是心腹大患。但若是……能为我所用?成为刺向董卓心脏的一把暗刃?
“严密监视邙山动向,尤其是那个墨姓首领的行踪。但切勿打草惊蛇!” 王允果断下令,“另外,之前让你物色的人选,如何了?”
“大人放心,已物色妥当。” 主簿压低声音,“名唤貂蝉,乃府中歌姬所生,自幼长在府中,身世清白,容貌……绝色倾城,更难得的是,心思玲珑,胆识过人。只是……大人真要行此险棋?那吕布豺狼心性,董卓更是……”
“险棋?” 王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如今这局面,还有何棋不险?!董卓不死,汉室必亡!吕布此人,勇而无谋,性如豺狼,贪财好色,更兼反复无常!此等人物,正是离间董贼父子的绝佳棋子!貂蝉……便是那穿针引线、搅动风云的利刃!”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精心构想的连环毒计一步步展开,看到了董卓与吕布这对豺狼父子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景象!胸中那股压抑已久的毁灭欲望,在复仇的蓝图中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属下明白!” 主簿被王允眼中那近乎疯狂的光芒所慑,连忙躬身领命。
王允挥挥手,示意主簿退下。书房内再次只剩下他一人。他重新拿出袖中的七星宝刃,冰冷的剑身贴着他滚烫的掌心。他走到窗边,微微掀开厚重的帘幕一角。夜色如墨,司徒府庭院深深,远处董卓太师府的方向,却依旧灯火通明,隐隐传来丝竹宴饮之声,夹杂着西凉兵粗野的呼喝。
“欢宴吧,董贼……” 王允的声音低如耳语,却带着淬毒的冰冷,“你的末日,就要到了。这洛阳城,这大汉天下,必将用你和吕布的鲜血,来洗刷你们带来的滔天罪孽!”
他猛地合上帘幕,将外面的灯火和喧嚣彻底隔绝。书房内,只剩下烛火跳动,将他孤寂而充满杀意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个伺机而动的复仇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