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那声无形却撼动灵魂的共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滔天巨浪,瞬间席卷了整个破败的茅屋!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又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狠狠撕裂!
墙壁上剥落的土块簌簌而下,屋顶腐朽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盏顽强燃烧的油灯火苗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瞬间缩成针尖大小,光线黯淡得仅能勉强勾勒出绝望的轮廓。
土炕上,那瘦小的孩子,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指,依旧倔强地、直直地指向破败的屋顶,指向那片象征幽冥的浓稠黑暗。
他灰白的眼眸中,那点米粒大小的乳白光芒,在共鸣爆发的刹那,骤然亮到了极致!纯净、通透、不染尘埃,如同混沌初开时天地间诞生的第一缕光!
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污浊与界限的奇异力量,瞬间照亮了他瘦削的小脸,也映亮了周围一小片绝望的空间。
陈三更涣散的瞳孔,在接触到那纯净乳白光芒的瞬间,如同被强光灼烧,猛地收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惊骇和一丝渺茫狂喜的电流,狠狠击中了他濒临枯竭的心脏!
他枯瘦如柴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面的泥污中抓挠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抽气声,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孩子指向屋顶的手指,一个石破天惊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混乱的意识:“魂桥……通……通了?!他……他在引路?!在引七童的路?!”
瘸叔那只独眼也瞬间瞪得溜圆,眼球上布满的血丝几乎要爆裂开来!他顾不上肋骨的剧痛和那条扭曲瘸腿传来的钻心刺痛,挣扎着想要撑起上半身,死死盯着土炕上那散发着纯净白光的孩子,又惊骇地看向瘫在墙边、七窍污秽、正用那双纯粹漆黑“眼窝”死死“盯”着孩子的瞎婆!
一股巨大的、颠覆认知的冲击感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而瘫靠在墙边的瞎婆,在那股共鸣席卷而来的瞬间,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贯穿,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她脸上粘稠的黑红色污秽被震落些许,露出底下更加惨白的死灰皮肤。
那双纯粹漆黑的“眼窝”深处,那点如同星火余烬般的昏黄光芒,在土炕孩子纯净乳白光芒的照耀下,竟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燃料,猛地跳动、燃烧起来!一股混合着浓烈腐朽墓穴气息和一丝微弱生机的奇异力量,如同回光返照的洪流,在她残破的经脉中疯狂奔涌!
她枯槁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到几乎无法分辨的气音:“……灯……引……归……舟……”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残存的所有生命力,带着一种燃烧灵魂般的急切与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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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底。
粘稠、冰冷、死寂的黑暗,如同亿万斤沉重的墨玉,永恒地翻滚、下沉。
陈七童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如同被冻僵的虾米,悬浮(或者说沉溺)在这片绝望的冥河深处。
他体表那层由引魂灯点燃的微弱昏黄光晕,在周围无孔不入的阴寒侵蚀和记忆碎片散发的混乱负面情绪冲击下,已经黯淡到了极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来肺叶撕裂般的剧痛,吸入的只有冰冷刺骨的“河水”。
意识在极致的寒冷和窒息感中沉浮,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四周只有永恒的黑暗和无声流淌的、散发着幽绿幽蓝惨白光点的记忆碎片,如同水底飘荡的、亡魂的磷火。
“爷爷……马儿……好冷……” 破碎的念头在即将冻结的意识中无力地闪烁。身体越来越沉,划动的手脚早已麻木僵硬。
那点昏黄的光晕,是他与阳世、与亲人唯一的、脆弱的联系,此刻也正被冰冷的黑暗一点点吞噬。
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忘川河水同化为又一片冰冷记忆残渣的刹那——
嗡——!!!
那股奇异的、源自茅屋病孩子的共鸣之力,如同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惊雷,毫无征兆地在他灵魂深处轰然炸响!
七童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即将熄灭的意识瞬间被这狂暴的力量强行唤醒!一股难以言喻的、纯净得如同初雪般的暖流,混合着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薄脆却又无比通透的奇异气息,瞬间灌入他冰冷僵硬的四肢百骸!
这股力量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亲和感。它并未直接驱散忘川河水的阴寒,却如同一层坚韧而轻盈的薄膜,瞬间覆盖在他体表那层即将熄灭的昏黄光晕之上!
那原本黯淡欲熄的昏黄光芒,在这纯净乳白气息的包裹和加持下,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生命,猛地稳定下来!光芒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摇曳不定,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韧和……方向感!
方向!
七童那双因恐惧和窒息而失焦的大眼睛,在纯净乳白气息灌入的瞬间,骤然恢复了清明!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这力量的来源,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比清晰的直觉,如同黑夜中骤然亮起的灯塔,瞬间为他指明了方向——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而是……斜上方!一个无比精准的、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着的方位!
“在……那里!” 七童心中无声地呐喊。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用尽刚刚恢复的一点力气,不再徒劳地对抗下沉的吸力,而是顺着那股纯净乳白气息指引的方向,在粘稠冰冷的河水中,笨拙却坚定地调整身体,手脚并用地“游”了过去!
他小小的身体,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穿透沉浮的记忆碎片,破开粘稠的阻力,朝着那个被精准锁定的方位,奋力前行!
体表那层被乳白气息包裹的昏黄光晕,如同一盏微弱却无比坚定的信号灯,在无尽的冥河黑暗中,顽强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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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面。
破败的乌篷小船,如同漂浮在浓稠墨汁上的一片枯叶,无声无息。翻滚的河水死寂无声,只有小船腐朽的船身偶尔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嘎”呻吟。
船头,那裹在破旧蓑衣中的高大身影,如同亘古存在的礁石,纹丝不动。巨大的斗笠低低压着,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斗笠边缘下,那两点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的幽绿光芒,死死地“钉”在墨色的河面上——正是七童在河底挣扎、散发出微弱昏黄光晕和奇异波动的方位!
突然!
在茅屋病孩子爆发出纯净乳白光芒、指向虚空、引发那股跨越阴阳的共鸣的同一刹那!
船头的艄公,那拢在宽大破旧袖口中的双手,极其轻微地、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道,动了一下!
紧接着,它那低垂的巨大斗笠,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抬起!
斗笠下,终于露出了……一张脸。
那不是活人的脸。更像是一张被粗糙手法揉捏、又经漫长岁月风干后的泥塑面具。皮肤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布满了细密如同蛛网般的干裂褶皱。
没有眉毛,没有睫毛,眼眶深陷,里面并非眼珠,而是两团……极其缓慢旋转、如同墨绿色漩涡般的粘稠光晕!漩涡中心,两点如同凝固血滴般的暗红幽芒,散发着冰冷、漠然、仿佛能冻结灵魂的视线!
此刻,这张诡异的面具脸上,那两团墨绿色的漩涡猛地加快了旋转速度!漩涡中心那两点暗红幽芒,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点燃,骤然爆发出刺目的、令人心悸的血光!
它死死地“盯”着河面下那个正被纯净乳白气息指引、奋力“游”向某个特定方位的、散发着昏黄光晕的小小身影!一股混合着浓烈腐朽、死亡气息以及一丝……古老而贪婪的冰冷意志,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穿透粘稠的河水,更加精准、更加霸道地锁定了七童!
“嗬……”
一声极其低沉、仿佛从腐朽棺木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浓重湿冷气息的叹息,从艄公那干裂得如同龟裂河床的嘴唇中溢出。
它那只一直拢在袖中的、枯瘦如同鸟爪般的右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滞涩感,从宽大的蓑衣袖口中……探了出来!
那不是手!
那是一只只剩下森森白骨的爪子!骨节粗大嶙峋,指骨细长尖锐如同猛禽的利钩!没有一丝皮肉包裹,惨白的骨头上覆盖着一层滑腻冰冷的暗绿色苔藓状物质!五根尖锐的骨指微微蜷曲着,指尖缭绕着丝丝缕缕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死亡判决气息的黑气!
这只白骨利爪,并非探向河水,而是……直直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索取姿态,伸向了七童所在河面位置的正上方虚空!爪尖缭绕的粘稠墨气瞬间变得凝练如实质,如同五条蓄势待发的毒蛇!
它的目标,赫然是七童身上那层被纯净乳白气息包裹的、代表着阳世引魂之力的……昏黄光晕!更准确地说,是光晕深处,那个被引魂灯标记的、属于生魂的……核心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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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屋内。
死寂再次降临,却比之前更加压抑,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腐朽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无形的张力。
土炕上,那孩子苍白手指依旧倔强地指向屋顶,灰白眼眸中的乳白光芒在共鸣爆发后并未立刻黯淡,反而如同燃烧的余烬,持续散发着纯净而坚韧的光晕,牢牢锁定着虚空中那个无形的“节点”。
他瘦小的胸膛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那两抹浮现在惨白脸颊上的浅淡红晕,此刻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如同雪地里绽放的两朵微小却顽强的梅花。
瘫靠在墙边的瞎婆,在挤出那几个破碎字眼后,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佝偻的身体彻底软倒,头无力地垂在胸前,沾满污秽的脸庞埋在阴影里,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未彻底死去。
然而,她那双依旧睁开的、纯粹漆黑的“眼窝”深处,那点如同星火余烬般的昏黄光芒,却并未熄灭!它微弱却异常稳定地燃烧着,仿佛与土炕孩子身上的乳白光芒、与忘川河底七童身上的昏黄光晕,形成了一种跨越生死界限的、微妙的三角连接!
一股无形的、守护与指引的力量,正通过这三点光芒构成的脆弱“魂桥”,艰难地维系着、流转着!
陈三更浑浊的老眼,死死地、贪婪地钉在土炕孩子指向屋顶的手指上,又艰难地转动眼球,扫过瞎婆漆黑眼窝中那点昏黄余烬,最后落回自己无力垂落、沾满泥污和干涸血痂的手。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着他濒临破碎的神智:“魂桥通了……灯引在……舟在……只差……只差一点!一点接引!一点能把七童从河里拉上那舟的力量!”
力量?哪里还有力量?!
他枯瘦的身体如同被彻底掏空的破麻袋,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早已停止了流血,翻卷的皮肉呈现出死灰色。
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和眩晕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盏油尽灯枯的破灯,只剩下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寒风中徒劳地摇曳,随时会彻底熄灭。
绝望的冰寒再次笼罩了他。难道……难道拼尽了一切,瞎婆燃尽了魂力,瘸子搭上了血,连这无辜孩子的“魂桥”都强行打通了……最后却要因为自己这具残破躯体的无力,眼睁睁看着七童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不!绝不!
陈三更的胸膛剧烈地起伏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嘶鸣。他浑浊的老眼中,那点濒死的火星,猛地被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最深处的不甘和疯狂点燃!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枯瘦如柴的左手,颤抖着、痉挛着,极其缓慢地、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
他的目标,不是屋顶,不是任何人。
而是……自己那件沾满了泥污、血痂和纸屑的破旧棉袄的……胸口!
瘸叔那只独眼猛地收缩!他看到了陈三更的动作,瞬间明白了这个老疯子想做什么!一股寒意夹杂着巨大的惊骇瞬间冲上头顶!
“陈老鬼!你他妈住手!!”
他破锣嗓子嘶哑地咆哮,拖着那条剧痛的瘸腿,挣扎着想扑过去阻止!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让他动作慢了一拍!
晚了!
陈三更枯瘦的左手,五指如同烧红的铁钩,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抓向自己破旧棉袄的左胸位置!
刺啦——!
棉絮和破布被撕裂的声音在死寂的屋内显得格外刺耳!他枯瘦的手指穿透了衣物,深深抠进了自己干瘪胸膛的皮肉之中!
剧痛让他整张脸瞬间扭曲变形,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但他枯瘦的手指却如同铁钳,死死地抠住了皮肉下那根……微微跳动的、脆弱的肋骨!
“呃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疯狂的惨嚎,从陈三更喉咙深处炸响!他浑浊的老眼瞬间布满血丝,眼球暴凸,仿佛要夺眶而出!他枯瘦的手臂因剧痛和用力而剧烈颤抖,青紫色的血管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疯狂扭动!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骼被强行拗动的脆响!
在瘸叔惊骇欲绝、目眦欲裂的注视下,陈三更那枯瘦如柴、沾满血污的手指,竟硬生生地、带着淋漓的鲜血和碎肉,从自己左胸的皮肉之下,抠出了一截……约莫三寸长短、颜色惨白、边缘带着新鲜骨茬和淋漓血肉的……肋骨!
那截断骨被他紧紧攥在枯瘦的手中,惨白的骨头上沾满了粘稠温热的鲜血和自己的碎肉,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血腥气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悲怆力量!
“七……童……”
陈三更的声音破碎不堪,如同破旧风箱的最后喘息,带着无尽的血腥和一种燃烧生命的疯狂执念。
他枯瘦的、沾满了自己鲜血和碎肉的手,死死攥着那截刚刚从自己身体里抠出来的、温热的断骨,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和力气,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将那截染血的断骨,朝着土炕上那个依旧指向屋顶、散发着纯净乳白光晕的孩子……
狠狠地……
抛了过去!
那截染血的断骨,在空中划过一道凄厉而短暂的血色弧线,带着陈三更最后的心头精血和燃烧生命的悲怆意志,如同离弦的血箭,射向那纯净光芒的源头!
也就在那截染血断骨被抛出的同一刹那!
忘川河面,那条破败的乌篷小船上!
那只从蓑衣袖中探出的、惨白嶙峋、缭绕着粘稠墨气的白骨利爪,带着冻结灵魂的死亡判决气息,已然高高扬起,爪尖对准河面下七童所在的方位,就要……狠狠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