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魂丹的药力如同冰凉的甘泉,瞬间浸润了陈七童近乎枯竭的魂体。心口那点魂灯碎钻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的能量,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稳定、明亮,甚至其核心那孕育中的光点都似乎壮大了一圈,搏动更加有力。
但这股力量,对于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而言,依旧如同杯水车薪。
《幽魂养灯篇》中关于“纳寂灭为薪”的法门,如同恶魔的低语,又如同唯一的曙光,在他识海中反复回响。其核心在于,以自身魂灯为“熔炉”,以特殊法诀构筑“引火符阵”为“灶”,再以无上意志为“引信”,主动吸引、捕捉一丝寂灭本源,投入魂灯之中,以其毁灭之力为燃料,进行一场危险到极致的淬炼!
成功,则魂灯本质蜕变,对寂灭本源的掌控力大增。
失败,则灯毁人亡,魂飞魄散,甚至连轮回的机会都将被寂灭之力彻底抹除。
没有退路了。
陈七童眼神一厉,不再犹豫。他回忆着法门中记载的、那复杂而诡异的“引火符阵”的构筑方式。这并非绘制在符纸上,而是需要以自身魂力,直接在魂灯周围的虚无之中,勾勒出九道扭曲盘旋、如同锁链又如同触手般的魂力符文!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高度集中,引导着刚刚恢复些许的魂力,开始在心口那观想的灯盏周围,艰难地勾勒第一道符文。
魂力丝线如同最纤细的绣花针,在虚无中游走,每一笔都要求绝对的精准和稳定的输出。仅仅是勾勒第一道符文的前三笔,就让他额头青筋暴起,魂力如同开闸洪水般倾泻而出!固魂丹带来的增益正在被飞速消耗!
但他不能停。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生存的极度渴望,他强行维持着魂力的稳定输出。
一道……两道……三道……
当第九道扭曲的符文最终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将观想灯盏隐隐包围在内的、散发着诡异吸力的魂力符阵时,陈七童几乎虚脱,魂灯碎钻的光芒都因此而黯淡了几分,固魂丹的药力几乎消耗殆尽。
“引火符阵”,成!
接下来,是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引火!
他需要主动放松对腰部核心那丝寂灭本源的压制,并以符阵和自身意志为诱饵,吸引其一丝力量,进入符阵范围!
这无异于在沉睡的凶兽巢穴边缘跳舞!
陈七童屏住呼吸,意念如同最轻柔的羽毛,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深藏在腰部核心、如同万载玄冰般死寂的寂灭本源。
起初,毫无反应。
他加大意念的强度,带着一种挑衅的、渴望的意韵,同时催动“引火符阵”,散发出一种针对寂灭本源的、奇异的“诱惑”波动。
仿佛一滴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
那丝死寂的寂灭本源,猛地颤动了一下!一股冰冷、暴戾、蕴含着绝对毁灭意志的气息,如同被惊醒的毒蛇,骤然苏醒!
它感受到了符阵的吸引,也感受到了陈七童那“弱小”却敢于挑衅的意志!
轰!
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却凝练到极致的漆黑能量,如同离弦的毒箭,猛地从寂灭本源中剥离而出,无视了肉体的阻隔,直接穿透虚空,射入了心口处的“引火符阵”之中!
来了!
陈七童心神剧震!在那丝漆黑能量进入符阵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瞬间冻结、撕裂!无边的冰冷与毁灭意韵如同潮水般席卷他的识海!观想的灯盏疯狂摇曳,几乎要瞬间崩散!
“镇!”
他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全部意志如同磐石般压下,死死稳固住观想灯盏和引火符阵!同时,按照法门记载,他催动符阵运转!
九道魂力符文如同活过来的触手,瞬间缠绕上那丝漆黑的寂灭能量,将其强行束缚、拉扯,朝着观想灯盏的核心——那点魂灯碎钻——拖去!
滋滋滋——!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了冰水!魂灯碎钻与寂灭能量接触的瞬间,发出了令人灵魂战栗的湮灭之声!碎钻的光芒急剧闪烁,明灭不定,其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如同瓷器即将开裂般的纹路!
剧痛!难以形容的剧痛!不仅仅是灵魂,仿佛他存在的每一个概念,都在被这丝寂灭之力侵蚀、瓦解!
“炼!”
陈七童目眦欲裂,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挣扎!他引导着观想灯盏的“火焰”(意志之力),疯狂地灼烧着那丝被符阵束缚的寂灭能量,同时魂灯碎钻也在本能地抵抗、吸收、试图……同化这毁灭的力量!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而痛苦的过程。寂灭能量不断地试图挣脱、湮灭一切,而魂灯碎钻则在毁灭与新生的边缘反复横跳。陈七童的意志如同风暴中的孤舟,随时可能被彻底吞噬。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那丝狂暴的寂灭能量,终于在符阵的束缚和魂灯碎钻顽强的“灼烧”下,被强行剥离了大部分毁灭意韵,其精纯的本源之力,如同被炼化的杂质,一点点地……融入了魂灯碎钻之中!
嗡——!!!
魂灯碎钻猛地一震!其表面的裂纹瞬间弥合,原本棱角分明的晶体,仿佛被投入了无形的熔炉,边缘变得圆润了一丝,整体散发出一种更加内敛、更加深邃的暗沉光泽!其光芒不再仅仅是魂力的莹白,而是隐隐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幽蓝色!
成功了!
虽然仅仅炼化了微不足道的一丝寂灭本源,但陈七童能清晰地感觉到,魂灯碎钻的本质发生了蜕变!它变得更加坚韧,对寂灭本源的抗性乃至亲和力都增强了一分!更重要的是,他感觉到自己与腰部核心那剩余的寂灭本源之间,建立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不再是纯粹压制,而是带有一丝“熟悉”与“掌控”感的联系!
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深处,一点幽蓝的寒芒一闪而逝。虽然身体依旧虚弱,魂力也消耗巨大,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正从魂灯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魂力流转,这魂力不再是纯粹的莹白,而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与锐利,仿佛能轻易切割灵魂!
《幽魂养灯篇》,果然逆天!
然而,还没等他细细体会这新生的力量——
砰!!!
客房的门,被人用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木屑纷飞!
张管事去而复返,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身后跟着的不再是两名侍卫,而是整整六名气息更加凶悍、周身缭绕着浓郁黑气的黑袍人!这些人眼神空洞,如同傀儡,但散发出的邪异波动却远超之前的侍卫!
“孙济世包藏祸心,违抗王命!将此寮与那小畜生,一并拿下!” 张管事厉声喝道,声音中充满了杀意!
显然,老王爷已经失去了耐心,不再顾及孙大夫的面子,直接派出了真正的精锐力量!
六名黑袍人如同鬼魅般扑了进来,目标直指床榻上的陈七童和站在一旁的孙大夫!
“快走!”
孙大夫脸色骤变,猛地将手中药箱砸向冲来的黑袍人,同时袖袍一甩,数道银光激射而出,直取对方要害!他竟也身怀不弱的武艺!
陈七童没有任何犹豫,在门被撞开的瞬间,他就已经从床榻上一跃而起!经过初步淬炼的魂灯提供的力量,让他动作比之前敏捷了数倍!
他没有选择从气口逃走,那里太慢!而是直接撞向了房间的窗户!
咔嚓!
木质的窗棂被他覆盖着微弱魂力的肩膀硬生生撞碎!玻璃碎片四溅!他如同灵活的狸猫,从窗口一跃而出,落入后院!
“追!格杀勿论!” 张管事气急败坏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陈七童落地一个翻滚,毫不停留,将隐匿符的效果催动到极致,朝着王府最偏僻、围墙最矮的西北角亡命狂奔!
身后,破风声紧追不舍!那六名黑袍人的速度极快,如同附骨之蛆,并且似乎有特殊的追踪法门,即使有隐匿符,也无法完全摆脱他们的锁定!
嗖!嗖!
几道漆黑的、带着腐蚀性能量的箭矢,擦着他的身体射入地面,留下滋滋作响的坑洞!
不能直线逃跑!
陈七童猛地拐入一条堆满废弃杂物的窄巷,利用复杂的地形躲避着身后的攻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脱身之计。
硬拼是死路一条。孙大夫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唯一的生路,似乎只有……逃离王府!
但王府戒备森严,尤其是经过昨夜骚乱,各处出口必然守卫重重。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西北角那片区域——那里靠近王府的杂役区和废弃的兽苑,围墙相对老旧,而且……他记得赵明玥之前无意中提过,那里有一个被杂草掩盖的、通往府外的狗洞!
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不再犹豫,认准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限。右腿膝盖处的麻木感在生死危机下似乎都被暂时压制,魂灯提供的微弱力量支撑着他完成一次次艰难的腾挪转折。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黑袍人身上散发的邪异气息几乎要触及他的后背!
终于,那片长满枯黄杂草的矮墙出现在眼前!
他猛地扑到墙根,双手疯狂地扒开厚厚的杂草!果然,一个仅能容孩童通过的、黑黢黢的洞口显露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黑色爪风,带着刺耳的呼啸,已然袭至他的后心!
陈七童甚至能感受到那爪风中蕴含的冰冷死意!
他猛地向前一扑,不顾一切地朝着那狗洞钻去!
嗤啦!
后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衣衫被撕裂,皮开肉绽,甚至能感觉到骨头都被那爪风擦过!一股阴寒的邪气瞬间侵入体内!
但他终究是……钻了过去!
噗通!
他重重地摔落在王府之外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浓重的血腥味和后背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他强撑着抬起头,眼前是陌生的、笼罩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中的幽深巷弄。
王府的高墙在他身后,如同一个巨大的、吞噬了无数生命的囚笼。
他逃出来了。
但危机远未结束。追兵很可能很快就会绕路追出,而他身受重伤,魂力耗尽,在这陌生的京城,又能逃往何处?
他挣扎着爬起身,看了一眼身后那黑黢黢的狗洞,又感受了一下体内那缕正在与侵入邪气对抗的、带着幽蓝光泽的魂灯之力。
没有丝毫停留,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踉跄着、却又无比坚定地,融入了京城无边无际的、黎明前的黑暗之中。
安阳王府的囚笼已被挣脱,但属于他陈七童的、更加凶险莫测的征途,才刚刚开始。
血夜遁逃,孤童入京,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再次疯狂地转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