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惊鸿苑后院“格物院”的屋顶之上,那抹鬼魅般的黑影正以一种近乎滑行的诡异姿态,悄无声息地逼近工坊那扇特制的、带有暗锁的气窗。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陈腐檀香,愈发清晰。
景云岫如同融入阴影本身,屏息凝神,缀在其后数丈之远。新生的右臂指尖,一丝微不可察的暗紫星火悄然流转,并非为了攻击,而是极度内敛地感知着周遭能量的细微波动——尤其是那黑影身上散发出的、与宫中老嬷嬷乃至静思殿死气隐隐同源的诡异气息。
就在那黑影指尖即将触碰到气窗机括的刹那——
“嗤!”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毒蛇吐信般的破空声响起!并非来自景云岫,而是来自工坊另一侧的阴影中!一道乌光以刁钻的角度疾射而出,直取黑影后心要穴!
偷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屋顶黑影反应奇快,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扭曲,险之又险地避开乌光,同时反手一扬,数点寒星洒向偷袭者方向!
叮叮叮!
金铁交击的细响在寂静夜空中格外刺耳。两道黑影瞬间缠斗在一起,动作快如鬼魅,招式狠辣诡异,皆是一击毙命的杀招,却都极力压制着声响,显然都不愿惊动苑内护卫。
景云岫瞳孔微缩,立刻稳住身形,藏于飞檐斗拱之后,冷眼旁观。这两拨人,都不是惊鸿苑的!一方意图潜入格物院,另一方则似乎是…截杀?他们目标为何?图纸?烟油配方?还是…别的什么?
交战双方身法武功路数截然不同。先前那檀香黑影,身法飘忽,带着一种阴柔的邪气,指尖时常弹射出细微的、带着腥气的粉末。而后来那偷袭者,招式刚猛凌厉,带着军旅中特有的简洁杀伐之气,却又糅合了某种…死士的决绝。
几息之间,两人已过了十数招,势均力敌。檀香黑影似乎急于脱身,虚晃一招,身形猛地向院外飘退。军旅风黑影紧追不舍,一掌拍出,掌风刚猛!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那檀香黑影退却方向的下方院落中,正是“星火学堂”高级班平日研讨格物原理的静室。此刻室内虽无人,但窗台上却晾晒着几盘白日里试验用的、不同配比的硝石、硫磺与炭粉混合物(用于改良烟油效果),旁边还有数盏废弃的、仍残留着些许特制烟油的琉璃灯盏!
军旅黑影那刚猛掌风并非直接击中檀香黑影,却狠狠拍在了那静室的窗棂之上!
轰!
窗棂碎裂!掌风余波猛地冲入静室,瞬间将窗台上那些试验物扫落、撞击在一起!
刺眼的火光骤然爆开,伴随着一声并不剧烈却足够惊心动魄的轰鸣!硝烟与残留烟油被引燃,腾起一股怪异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走水了?!”
“什么声音?!”
苑内巡夜的护院顿时被惊动,惊呼声与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向这边涌来!
交战双方黑影显然都没料到会突发此变,动作同时一滞。
就在这刹那间——
景云岫动了!
她并非扑向任何一方,而是身形如电,直扑那爆燃的静室窗口!指尖暗紫星火一闪而逝,精准地投入那混乱的火焰与浓烟之中!嗤啦一声,那刚刚腾起的火苗与浓烟竟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瞬间熄灭、消散大半,只余下焦糊气味和零星火星!
她必须控制住火势,绝不能让其引燃整个工坊乃至惊鸿苑!这里是她的根基!
而就在她出手灭火的这电光石火间,那两道黑影也瞬间做出反应!
檀香黑影借着爆炸产生的短暂混乱与视线遮挡,身形一折,如同鬼影般投向远处高墙,眨眼消失不见。
那军旅风黑影则猛地回头,目光似乎极其锐利地穿透尘埃,深深看了一眼景云岫方才出手的方向(虽未看清人影,却显然感知到了那瞬间的能量波动),随即也毫不恋战,身形一纵,如同苍鹰般掠向另一个方向,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护院们赶到时,只看到破碎的窗棂、一地狼藉的试验材料残骸、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和一丝极淡的、令人不适的檀香。
“有贼人潜入!”
“快!搜查全院!”
“夫人!您没事吧?”宋青阳带着人急匆匆赶来,看到景云岫已站在院中,脸色大变。
景云岫摆手止住众人的慌乱,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最后落在地上几滴不易察觉的、深紫色的凝固液滴,以及一片被撕裂的、边缘绣有特殊云纹的黑色布料上——那是从檀香黑影身上留下的。
“加强戒备,清查损失,但不必大张旗鼓搜捕。”她声音冷静,“贼人已远遁。青阳,带人仔细查验,看丢了什么。另外,今夜之事,严禁外传。”
“是!”宋青阳凛然应命。
回到听涛阁,景云岫屏退左右,摊开掌心。那片黑色布料上残留的檀香气息更浓,那云纹图案…她依稀记得,在宫中某些地位超然、负责祭祀古礼的老嬷嬷衣饰上见过类似纹样。而那深紫色液滴,散发着与太后所中之毒同源的气息,却更为精纯。
是宫里的人!而且,绝非普通宫人!那身法武功,更像是…精通某种古老邪术的宫廷秘卫?他们的目标,真的是格物院的图纸?还是…冲着她正在研制的、能对抗甚至利用静思殿死烟的东西而来?
而后来那军旅风的截杀者…招式刚猛,训练有素,带着一股子军中死士的决绝,却又似乎…在暗中保护惊鸿苑?或者说,是在阻止宫廷秘卫得手?是谁的人?慕容玄?还是…其他势力?
两拨人马,皆非善类,目的不明,却都将目光盯上了她的惊鸿苑!
景云岫感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文娱带来的声望与影响力,在撬动旧秩序的同时,也让她和她的产业成为了各方势力瞩目的焦点,甚至…某些隐藏在更深处的、与静思殿秘密相关的势力,也开始按捺不住了。
她必须加快脚步。
次日,惊鸿苑一切如常,仿佛昨夜风波从未发生。但内部戒备已然提升至最高等级。“风信组”的少年们被撒了出去,全力搜集一切关于宫廷古老秘卫、军中特殊死士以及城中近期异常人员流动的信息。
景云岫则一头扎进了“格物院”深处。她召来了以老工匠为首的几位核心大匠。
“之前的烟油和光影机关,效果虽好,但过于笨重,且依赖预先布置。”她开门见山,将一份连夜绘制的草图铺在案上,“我们需要更小、更快、更隐蔽的东西。”
图纸上,画着几种结构精巧、堪称奇思妙想的装置:一种利用弹簧机括和特制镜片、可单手激发、瞬间爆发出强光致盲的“闪光筒”;一种改良后的、可投掷、落地后释放大量刺激性烟雾并伴随巨响的“惊雷子”;甚至还有一种极其复杂的、利用齿轮组和压缩皮囊、可连续喷射混合了特制磷粉与胶状烟油的微型“喷火器”草图!
这些设计理念,远超这个时代的认知,是景云岫结合现代知识、此世工艺水平以及自身对能量感知的理解,硬生生推演出来的!
老工匠们看得目瞪口呆,继而眼中爆发出狂热的、近乎痴迷的光芒!
“夫人…这…这些机括…妙啊!妙啊!”
“只是…这材质要求极高,锻造难度极大…”
“还有这磷粉与烟油的配比和稳定性…”
“难题,就是用来攻克的。”景云岫语气斩钉截铁,“经费、材料、人手,要什么给什么。我要你们在最短时间内,拿出可用的样品。记住,此事绝密,参与之人,需得绝对可靠。”
“是!夫人!”老工匠们激动得声音发颤,如同接到了圣旨。
她知道,这些东西一旦问世,将意味着什么。这已不仅仅是文娱道具,而是…足以改变某些力量对比的“利器”。
安排完毕,她并未停留,而是转身去了“星火学堂”高级班。这里聚集着最具天赋和悟性的学员,其中不乏对格物、算学有着浓厚兴趣的女子。
她站在讲台上,目光扫过下方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
“今日,不讲经义,不论女德。”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们来讲…‘力’。”
她在黑板上画下最简单的杠杆示意图。
“力量,并非男子专美。知其原理,善假于物,四两可拨千斤。”
“今日学杠杆,明日或可造省力之机,后日…或可窥天地运转之道。”
“知识,才是永不背叛的力量。”
她讲授的内容,由浅入深,从杠杆滑轮,到浮力光学,甚至引入了最基础的力学概念。她不在乎这些人能立刻听懂多少,她要做的,是播下种子,点燃她们对探索世界本质的好奇与勇气。
课堂下方,学员们听得如痴如醉,眼神越来越亮。她们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世界运转的背后,藏着如此有趣而强大的规律。
而与此同时,惊鸿苑外,《京城娱闻报》新一期的“百家言”专栏,果然引发了新一轮的舆论风暴。一篇署名“寒梅”的文章,以极其犀利的笔触,质疑“女子无才便是德”乃禁锢人性的枷锁,并举前朝才女、本朝巾帼为例,呼吁开女学、启民智。支持者拍案叫绝,反对者暴跳如雷,双方在报纸上、茶楼里吵得不可开交。
热度,再次被推向高潮。
景云岫站在学堂窗边,看着苑外街道上为争抢报纸而喧闹的人群,又看向苑内工坊中埋头钻研的工匠、学堂内奋笔疾书的学员…文娱之火,以另一种更迅猛、更深入的方式,继续燎原。
但她知道,暗处的敌人不会坐视。宫中的阴影,军中的窥探,还有那悬于头顶的、冬至之夜的静思殿危机…
她缓缓抬起右手,新生的掌心之中,那点暗紫星火再次幽幽亮起。
星火虽微,然势已燎原。
明枪暗箭,尽管来吧。
她目光沉静,望向皇宫深处。
风暴来临之前,她需得更强,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