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撕裂的剧痛尚未完全消散,江南湿润微凉的空气已混杂着浓烈的焦糊与血腥气味,猛地灌入景云岫的口鼻。
她重重砸落在一片泥泞之中,周身骨骼仿佛寸寸碎裂,五脏六腑移位的痛楚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过去。强行撕裂空间、穿越“混沌核心”的反噬远超想象,若非最后时刻引爆幽黑海棠之力、并以灵魂本源为盾硬抗了“观测者之瞳”的冰冷一瞥,她早已湮灭在时空乱流之中。
即便侥幸生还,此刻的她也已濒临油尽灯枯。右臂彻底失去知觉,经脉内死气与空间之力混乱冲撞,不断撕裂着勉强维系的平衡。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虚弱与灼痛,那是本源受损的征兆。
她强忍剧痛,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地狱般的景象。
夜色深沉,火光冲天!昔日香火鼎盛、钟声悠扬的寒山寺,此刻已沦为一片废墟火海!残垣断壁间,尸体横陈,有僧侣,有香客,更有不少身着各异、明显是江湖人士或某种秘密教派服饰的尸身,死状凄惨,仿佛经历了一场惨烈无比的混战与屠杀!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焦臭、血腥,以及…一种极其淡薄、却让景云岫心脏骤缩的冰冷气息——与静思殿“核心”同源,却更加精纯、更加恐怖的死寂之力!还有…那熟悉的、令人心神滞涩的诡异檀香味!
来晚了?!寒山寺的冲突已经爆发?!“观测者锚点”已经被激活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咳出。必须立刻查明情况!锚点是否完全启动?观测者是否已经降临?
就在这时——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骤然从侧后方袭来!淬毒的弩箭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直取她的后心、咽喉!狠辣精准,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还有埋伏!
景云岫瞳孔一缩,重伤之下根本无力闪避!眼看就要被射成刺猬——
千钧一发之际!
斜刺里,一道青影如同鬼魅般掠至!剑光如匹练般洒开!
叮叮叮——!
几声脆响,淬毒弩箭尽数被斩落在地!
那青影毫不停留,反手一挥,数点寒星没入不远处残破的殿墙之后,传来几声短促的闷哼与倒地声。
危机暂解。
景云岫强提一口气,抬头望去。
救她之人一身青衫,身形挺拔,脸上却戴着一张毫无表情的纯白面具,唯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清澈冷静,正低头审视着她,带着一丝探究与警惕。
“你是谁?”面具人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有些低沉失真,却听得出年纪不大,“为何会从…那里出来?”他目光扫过景云岫方才砸落的那片空间尚存细微扭曲涟漪的区域,眼神凝重。
景云岫心神电转,此人武功极高,身法诡异,敌友难辨。她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嘶哑却冷静:“惊鸿苑,玲珑。为阻止邪祭而来。阁下是?”
“玲珑夫人?”面具人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似乎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这位名动京城的争议人物。他略一沉吟,快速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们’的清洗还未结束。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俯身一把扶起景云岫。触手之处,察觉到她体内伤势之重与那股异常冰冷的死气,他眼神再次微变,却未多言,身形一动,便扶着她如同毫无重量般,悄无声息地掠入一条隐蔽的巷道,几个起落间,便将火光与厮杀声抛在身后。
景云岫没有反抗,此刻她急需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疗伤并获取信息。此人既然出手相救,至少暂时不是敌人。
面具人带着她七拐八绕,最终潜入一处临河而建、看似普通的民宅小院。院内有淡淡的药草香气。
进入内室,面具人这才松开她,反手关紧门窗。
“你伤得很重。”他摘下脸上的纯白面具,露出一张清俊却带着几分冷冽的少年面容,约莫十七八岁,眉眼间自有股不容小觑的锐气与沉稳。他走到墙边一处暗格,取出一个药箱。
“你是何人?”景云岫倚在墙边,再次问道,暗中运转微薄的空间之力,压制伤势。
“顾砚秋。”少年言简意赅,将药箱放在她面前,“家师澹台明镜。”
景云岫眸光骤然锐利如刀!“澹台明镜的徒弟?”那老狐狸果然在江南有布局!
“不必紧张。”顾砚秋似乎看出她的戒备,语气平淡,“师父命我在此监视寒山寺异动,接应…可能来自京城的人。只是没想到,来的会是夫人您,而且是以这种方式。”他看了一眼景云岫依旧残留着空间波动痕迹的衣角。
“澹台明镜在哪?”景云岫冷声问。
“不知。”顾砚秋摇头,“师父行事,从不向我透露全盘。我只知寒山寺下的‘锚点’已被某个疯狂教派控制,他们试图以血祭唤醒‘锚点’,接引所谓‘神降’。昨夜子时,仪式已然启动,我与几位…同道试图阻止,爆发大战,可惜…晚了一步,锚点核心已被激活大半,邪教徒主力虽被剿灭,但其首领携核心祭器遁入古塔地宫,负隅顽抗,仍在继续仪式!”
他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更麻烦的是,锚点激活引动了天象异变,姑苏官府已被惊动,大队官兵正在赶来,但普通官兵根本对付不了地宫里的东西,只会徒增伤亡!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彻底摧毁锚点核心!”
情况危急至此!景云岫心沉谷底。“观测者降临协议”果然启动了!
“地宫入口在哪?核心祭器是什么?”她急问。
“入口在古塔残骸之下,有邪教高手与诡异机关守卫。核心祭器是一尊前朝流传下来的黑玉邪佛,据说是以‘星殒之铁’混合怨魂血祭铸成,能极大增幅并引导锚点能量。”顾砚秋眉头紧锁,“我方才尝试强攻一次,未能突破,反而惊动了他们,防守更严了。”
他看向景云岫:“夫人伤势虽重,但方才现身时引动的空间之力…非同寻常。师父曾言,若事不可为,或需‘异力’破局。夫人或许…是关键。”
景云岫瞬间明白,澹台明镜早就推算到可能出现的局面,甚至…算到了她可能会强行穿梭而来!这徒弟,就是留在此地的后手!
“我需要时间恢复。”她毫不废话,直接打开药箱,拣出几味药性猛烈的疗伤药,看也不看便吞服下去,随即盘膝坐下,全力运转空间之力与毒火,炼化药力,驱散死气,修复伤体。
顾砚秋见状,也不多言,默默守在一旁,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远处传来官兵嘈杂的呼喝声与脚步声,越来越近。
景云岫体内,三枚“钥匙”碎片在空间之力的引导下缓缓共鸣,虽然带来剧痛,却也加速着生机的恢复。幽黑海棠沉寂下去,仿佛因之前的爆发而陷入休眠。“星核”碎片则散发出温和的冰凉感,抚平着灵魂的灼痛。
约莫一炷香后,她猛地睁开眼,一口淤血喷出,脸色虽依旧苍白,但眼神已重归锐利,右臂也恢复了部分知觉。
“走!”她站起身,言简意赅。
顾砚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她能恢复得如此之快,也不多问,重新戴上面具:“跟我来!”
两人如同两道青烟,再次潜入夜色,避开官兵的搜索队,悄无声息地重返已成废墟的寒山寺核心区域。
越靠近那座半塌的古塔,空气中的死寂与冰冷感就越发浓重,还夹杂着一种令人心烦意乱的诡异诵经声。古塔基座处,一个被强行炸开的洞口赫然在目,黑黢黢的如同巨兽之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洞口周围残留着激战的痕迹与数具尸体。
“就在下面。”顾砚秋低声道,递过一枚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玉符,“含在口中,可抵御部分邪音侵扰。”
景云岫接过玉符含住,果然觉得心神清明不少。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掠入地宫入口!
地道向下延伸,阴冷潮湿,墙壁上刻满了扭曲邪异的符文,与静思殿和皇陵的风格截然不同,却同样散发着令人不适的能量波动。越往深处,那诵经声越发清晰响亮,仿佛有无数人在地底深处疯狂呓语。
前行数十丈,前方出现一道厚重的、布满尖刺的铁门,门已洞开,显然是之前被顾砚秋等人强行破开。门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与能量碰撞的轰鸣!
两人加速冲入!
门后是一座巨大的地下石窟!石窟中央,一座黑玉雕琢而成的、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邪佛雕像矗立在血池之中!雕像心口处镶嵌着一块不断蠕动、散发出浓郁死气的漆黑晶体,正是锚点核心!
血池周围,数十名身着猩红法袍、眼神狂热的邪教徒正围坐诵经,将自身的血气与疯狂念力注入血池!更外围,数名武功诡异、身着黑袍的护法正在与七八名江湖人士打扮的武者激烈交战!地上已躺倒十数具尸体,战况惨烈!
顾砚秋清喝一声,剑光如电,直扑一名黑袍护法!
景云岫目光瞬间锁定那尊黑玉邪佛!必须毁掉它!
她身形一动,避开交战人群,直冲血池!
“拦住她!”邪教徒中,一名看似首领的老者厉声尖叫!
顿时,数名红袍教徒悍不畏死地扑上,口中喷出腥臭的血雾!同时,那黑玉邪佛的六只手臂竟然缓缓活动起来,挥舞着玉质的法器,带起道道漆黑的死光,扫向景云岫!
景云岫眼中寒光一闪,不闪不避,左掌暗紫毒火轰然爆发,化作一道火墙,瞬间将血雾蒸发,并将扑来的教徒焚飞!同时,右臂强行凝聚空间之力,一拳轰向扫来的死光!
轰!
能量剧烈碰撞!景云岫身形微晃,伤势被牵动,嘴角再次溢血。那死光竟异常凝练,带着腐蚀心神的力量!
不能拖延!
她心一横,竟不顾伤势,再次强行引动心脏空间内三枚“钥匙”碎片的力量!幽蓝的光芒透体而出,与那黑玉邪佛心口的核心产生剧烈共鸣!
邪佛猛地一颤,动作出现了一丝凝滞!
趁此机会,景云岫咬破舌尖,逼出一滴精血,混合着空间之力与毒火本源,凌空画出一道极其复杂、带着星辰轨迹的符文——这是她从《星轨秘要》中悟出的、专门针对能量核心的破坏性禁制!
“碎!”
她屈指一弹,血色符文如同流星,无视了邪佛的死光防御,直接印向那蠕动的漆黑核心!
“不——!”邪教首领发出绝望的嘶吼!
噗嗤!
符文没入核心!黑玉邪佛剧烈震动,心口的漆黑晶体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光,随即…表面浮现出无数道裂痕!
成功了?!
然而,就在核心即将崩碎的刹那——
那核心深处,一点极致的黑暗猛然亮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漠然、冰冷、超越世间一切的恐怖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巨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观测者”的意志…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