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山,荒岭月冷。
景云岫重重摔在枯草丛中,意识沉入无边黑暗。手中那枚温热的“心钥”黑石紧贴掌心,散发出柔和却坚韧的微光,勉强护住她最后一丝生机不灭。经脉寸裂,灵魂灼痛,幽黑星火的反噬与“混沌核心”的冲击在她体内肆虐,将她推向彻底崩溃的边缘。
远处,守墓人小屋内。
顾砚秋手持“寂灭星灯”,脸色骤然剧变!灯盏中心,那枚灰色晶石的光芒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灯焰也随之摇曳欲熄,笼罩小屋的无形屏障波动扭曲,仿佛随时会破碎!
“不好!”顾砚秋失声低呼,“星灯异动!夫人的气息…极其微弱!她在下面出事了!”
雷火儿与老乐师骇然失色,惊慌失措。
“必须稳住星灯!”顾砚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膝坐下,将精纯内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灯中,试图稳固那急剧衰减的屏障。然而,他的内力对于这盏以星火魂力为燃料的古灯而言,无异于杯水车薪,灯焰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屏障之外,无形的压力骤增。山林间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骤然睁开,锁定了这方寸之地!那是“星觇”之力即将突破屏蔽的征兆!
“怎么办…怎么办…”雷火儿急得泪流满面,徒劳地试图向灯焰吹气。
老乐师面色灰败,喃喃道:“星灯若熄,观测者瞬息即至…我等皆成齑粉…”
就在这绝望之际——
小屋角落,那卷得自鬼婆的傩戏骨符,忽然散发出微弱的温热。
顾砚秋心中猛地一动!鬼婆之言回荡耳边:“破鬼之法,在其所惧!” 星灯之力源自星轨,观测者亦凭星轨窥视…若以扰乱星轨感知之法,或可…暂时迷惑“星觇”,为星灯争取时间?!
“雷火儿!老丈!”他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奏傩戏!唱《破煞》!以最大的声音!最快的鼓点!”
两人一愣,虽不明所以,但见顾砚秋神色癫狂,不敢怠慢。老乐师抓起随身携带的皮鼓,雷火儿清嗓开声,在这生死关头,奋力敲响鼓槌,放声高歌!
“咚!咚咚咚——!!!”
沉重古老的《破煞》鼓点骤然炸响!雷火儿嗓音嘹亮,带着濒死的决绝,唱词破空而出:
“天煞归天!地煞归地!凶神恶煞尽消散——!!!”
“锣鼓惊天地!傩面照鬼神!破邪!破邪!破邪——!!!”
没有光影特效,没有幽黑星火,只有最原始、最狂野的鼓声与唱腔!声波震荡,穿透小屋,在山林间回荡!
奇迹发生了!
那剧烈闪烁的星灯灯焰,在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原始驱邪力量的声波冲击下,竟猛地一滞,闪烁的频率骤然降低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那般急速衰减!
有效!这源自古老巫傩、直指人心恐惧的声波力量,竟真的能干扰“星觇”这种基于精密星轨感应的锁定!
“继续!不要停!”顾砚秋嘶声大吼,全力维持内力输出。
鼓声愈急!唱腔愈烈!雷火儿与老乐师如同疯魔,将全部的生命力倾注于这最后的呐喊之中!
小小的守墓人小屋,在这死寂的皇陵荒山,上演着一场悲壮而原始的声波对抗!为远方昏迷的景云岫,争取着渺茫的生机!
时间一点点流逝。鼓声已沙哑,灯焰已如豆。
就在顾砚秋内力即将耗尽,雷火儿嗓音泣血,星灯即将彻底熄灭的刹那——
小屋门被猛地撞开!
一个血人踉跄扑入,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紧握着一枚散发微光的黑石!
正是景云岫!她竟凭着惊人的意志,从坍塌的密道中爬了出来!
“夫人!”三人又惊又喜!
景云岫意识模糊,却本能地感受到星灯即将熄灭的危机与那支撑着她的傩戏鼓声。她艰难地抬起左手,指尖逼出最后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幽黑星火,混合着一缕自“心钥”中溢出的温暖能量,颤巍巍地点向那盏星灯!
嗤…
微弱的星火触及灯芯。
即将熄灭的灯焰猛地一跳,如同回光返照,骤然稳定下来!那层波动扭曲的屏障也随之稳固!
星灯…暂时保住了!
顾砚秋三人脱力般瘫倒在地,大口喘息,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景云岫再也支撑不住,彻底陷入深度昏迷。
一日后,景云岫才从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挣扎着苏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仍在小屋中,身下铺着简陋的干草,身上盖着顾砚秋的外袍。那盏寂灭星灯静静放在一旁,灯焰依旧微弱,却稳定燃烧。雷火儿蜷缩在角落沉睡,脸上泪痕未干。老乐师在门口守夜,背影佝偻。顾砚秋则盘坐调息,脸色苍白。
见她醒来,顾砚秋立刻上前,眼中满是担忧与后怕:“夫人!您感觉如何?”
景云岫尝试移动身体,剧痛瞬间传来,让她闷哼一声。内视之下,情况糟糕透顶。经脉破损严重,幽黑星火几乎熄灭,“星核”碎片黯淡无光,唯有那枚“心钥”黑石依旧散发着温和的能量,缓慢滋养着她千疮百孔的身体。灵魂层面的“星觇”之印被屏障隔绝,但那种被标记的冰冷感依旧如芒在背。
“无碍。”她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星灯…稳住了?”
“暂时稳住了。”顾砚秋心有余悸地点头,将昨日惊险一幕简要告知。
景云岫默默听完,目光落在那盏星灯上,又看向角落沉睡的雷火儿。以傩戏声波干扰星轨感知…这误打误撞的法子,竟真的起了作用。文娱的力量,再次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发挥了关键作用。
她握紧手中的“心钥”,那段破碎的记忆洪流再次浮现脑海。星槎坠落…星核碎片…混沌核心…观测者…最初的幸存者与警告…
归途的线索,终于清晰了!但前路,也更加凶险。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她问。
“星灯虽稳,但灯油已竭,全凭夫人最后那点星火与…心钥之力维系,恐难支撑三个月之久。”顾砚秋沉声道,“至多…两个月。”
两个月…必须在这之前,找到并启动那艘坠毁的“星槎”!
“心钥…”景云岫摩挲着那温热的黑石,它能感应到其他碎片的位置,尤其是…最重要的“星槎”核心所在。根据记忆碎片显示,核心就在…静思殿下的“混沌核心”最深处!那漩涡,既是封印,也是…通道!
必须再回去!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闯入静思殿核心,找到星槎核心,启动它!
但这意味着,要再次面对暴怒的“混沌核心”,要突破慕容玄的重重封锁,要应对“观测者”可能降临的打击…以她如今的状态,无异于送死。
必须尽快恢复力量!甚至…变得更强!
她目光扫过屋内众人,最后落在顾砚秋身上:“我们需要帮手。惊鸿苑…还有多少人可用?”
顾砚秋苦笑:“惊鸿苑主力分散隐匿,联系困难。且远水难救近火。”
景云岫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光芒:“影州…还有火云班残部,还有那些被百戏门压迫的伶人。还有…北邙山外,那些听过《大闹天宫》山歌的乡民。”
顾砚秋一怔:“夫人是想…”
“文娱之道,可聚人心,可藏杀机。”景云岫声音低沉,“百戏门已倒,影州真空。我们…何不在此,再点一把火?”
她强撑着坐起身,对顾砚秋道:“你立刻下山,联络雷班主旧部(若他还活着),以及所有可信的、有技艺的伶人杂耍艺人,告诉他们,我们要组一个真正的‘百戏班’,唱新戏,破旧俗。以…《木兰辞》为号。”
她又看向老乐师:“老丈,你熟悉影州音律,将《破煞》、《惊神》等傩戏曲调简化,融入山歌,教予山民孩童传唱,唱得越广越好。”
最后,她对醒来的雷火儿道:“火儿,你识字,将我方才所说的《木兰辞》纲要写下来,重点突出‘代父从军,巾帼不让须眉’,交由他们排演。”
三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此时此地,强敌环伺,自身难保,为何还要大张旗鼓地排戏唱歌?
景云岫没有解释,只是冰冷道:“照做。越快越好。我们要让这影州之地,在最短时间内,响起我们的声音。”
这并非单纯为了传播理念,更是为了…汇聚愿力!扰乱视听!甚至…以此为掩护,进行下一步行动!
她需要声音,需要混乱,需要…无数细微的、源自人心的能量波动,来干扰“星觇”的锁定,来掩盖她恢复力量与下一步行动产生的能量痕迹!这是另一种形式的“傩戏破煞”!
更深层的是,若她最终失败,这星星点点的火种,或许还能留存下去。
顾砚秋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重重点头:“是!我即刻去办!”
接下来的日子,小屋成了秘密据点。景云岫全力疗伤,借助“心钥”的能量缓慢修复身体,同时艰难地尝试重新掌控幽黑星火,过程痛苦而缓慢。
顾砚秋频繁下山,凭借武功与之前的人脉,竟真的联络上了几名侥幸生还的火云班老人,以及一些对百戏门不满的伶人,暗中传递消息,筹集简易道具。
老乐师与雷火儿则编曲写词,通过山民悄然传播着改良后的傩戏山歌与《木兰辞》的故事。
很快,影州各地,尤其是乡村山野间,开始流传开一种新的、带着抗争意味的山歌小调,以及关于一位女英雄替父从军的传奇故事。虽粗糙,却因其新奇与隐含的反抗精神,悄然传播。
无人知道,这微弱的声响,正是一位濒死之人布下的、对抗星空窥视的迷阵。
这一日,顾砚秋带回一个意外的消息。
“夫人,我们在城中潜伏的人发现,百戏门倒台后,其部分产业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云水班’接手。这个戏班…行事神秘,排演的戏码…与当年江南姑苏的‘云水班’极其相似!”
景云岫眸光骤然一凝!
江南姑苏!寒山寺!观测者星图!
这个“云水班”…是巧合?还是…“观测者”的另一枚棋子?它们出现在影州,目的为何?是针对她?还是…另有所图?
局势,愈发诡谲莫测。
她看向那盏光芒依旧微弱的星灯。
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