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舟楫十日,陆路车马七天。当景云岫所乘的官车碾过最后一段崎岖山道,视野豁然开朗时,一座依山傍水、风格迥异于京城繁华的边陲重镇,赫然出现在眼前。
陨星镇。
镇子不大,却因地处通往极东之地“陨星山”的咽喉要道,加之十年一度的“观星会”临近,显得异常喧嚣热闹。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往来行人络绎不绝。有身着各色服饰、携带奇珍异宝的商队;有背负行囊、风尘仆仆的江湖客;更有不少气度不凡、仆从如云的世家子弟或神秘人物。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皮革、马粪以及一种隐隐的、来自远方陨星山脉的独特矿石气息。镇外,高耸入云的陨星山群峰笼罩在薄雾之中,山体呈暗红色,在日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光泽,据说山中含有特殊的星陨铁,故而得名,更添几分神秘色彩。
景云岫一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过多瞩目。文娱司的旗号在京城响亮,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镇,却知者不多。他们下榻在镇中最大的“迎宾驿馆”,此处已被皇城司提前包下部分院落,守卫森严。
安顿下来后,景云岫并未急于休息,而是借“采风”之名,带着两名扮作书吏的镜影分身,信步走上街头。她需要尽快熟悉环境,感知暗流。
街道上,各方势力混杂,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机锋。景云岫敏锐地捕捉到几处不寻常:一家名为“异宝斋”的店铺前,停着几辆装饰华丽的马车,护卫眼神锐利,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高手,车内人物非富即贵;一间茶肆二楼,几名身着天机阁标志性星纹白袍的男子正凭窗而坐,低声交谈,目光不时扫过街面;更远处,一群衣着朴素、却行动矫健、气息内敛的江湖人聚在一处铁匠铺前,看似挑选兵器,实则交换着隐晦的眼神——那是幽冥火残部惯用的伪装!
果然都到了。 景云岫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初来乍到的好奇与赞叹,不时与路边小贩交谈,询问当地风土人情、奇闻轶事,俨然一个尽职的采风官员。
回到驿馆,皇城司校尉赵戈前来禀报周边警戒布置。景云岫顺势问道:“赵校尉,听闻镇西有处古星台遗迹,乃前朝观测陨星所建,不知可否前往一观?或可为新戏增添素材。”
赵戈沉吟片刻:“回主事,那古星台年久失修,且近日似有不明人物出没,为安全计,末将建议暂缓前往。”
景云岫故作遗憾:“既如此,便罢了。那不知镇中可有其他与星象相关之所?比如……擅长观测天象的隐士,或是流传星语者传说的古老家族?”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星语者。
赵戈目光微闪:“主事对星语传说亦有兴趣?据末将所知,镇南山坳中有一支‘守山族’,世代居住于此,传说其先祖曾侍奉星语者,知晓一些古老秘辛。不过,此族人性情孤僻,极少与外人交往。”
守山族!景云岫心中一动,星图碎片曾隐约指向陨星山中的某个人类聚落,莫非就是他们?这或许是突破口!
“无妨,既来采风,自当拜访当地贤达。”景云岫微笑道,“有劳赵校尉安排一下,明日我们便去拜访这守山族。”
赵戈应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景云岫心知,这守山族恐怕也是各方关注的焦点,此行绝不会顺利。
是夜,驿馆客房内,烛火摇曳。景云岫屏退左右,意识沉入玲珑阁。她首先进入星语殿,将今日所见所闻与星图碎片及守山族信息相互印证。星图上,代表陨星山的区域光芒闪烁,其中一处山谷标记与赵戈所述的守山族聚居地大致吻合,且旁边有一个小小的祭坛符号!同时,星语殿壁刻上一段关于“星髓”伴生矿物“引星石”的描述,与陨星山特有的暗红色矿石特征极为相似!
引星石能微弱吸引并储存星髓能量! 景云岫豁然开朗!难怪各方齐聚于此,不仅为观星会,更为争夺可能蕴含星髓线索的矿石或守山族的秘密!
她退出星语殿,又进入造物工坊。利用沿途收集的一些陨星山特有矿石粉末和百草园药材,她加紧赶制了几种新药:一种是能模拟引星石能量波动的“诱饵香”,可吸引对星髓敏感的生物或干扰某些探测手段;另一种是强效“昏聩散”,能令人短时间内精神恍惚、吐露真言,以备审讯之需;还有数枚改良版烟雾弹,其中掺入了矿石粉,爆炸时可产生干扰精神感应的特殊磁场。
刚退出玲珑阁,窗外便传来三声猫头鹰叫——是镜影二与当地暗桩接头的信号。片刻后,镜影二悄然潜入,递上一枚蜡丸:“主人,镇内暗桩密报。”
景云岫捏碎蜡丸,取出绢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幽冥火与天机阁已接触守山族长老,似有交易。太子门下客卿混入商队,目标不明。另,近日镇外山区有异常能量波动,疑与古星台有关。”
信息零碎,却印证了景云岫的判断。守山族已成漩涡中心!而古星台的异常,或许才是观星会真正的关键!
她立刻下令:镜影三连夜潜入镇外山区,探查古星台及能量波动源头;镜影一继续监视驿馆周边,尤其是赵戈等人的动向;镜影二则设法接触守山族底层族人,套取信息。
安排妥当,景云岫正欲歇息,房门却被轻轻叩响。是赵戈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景主事,驿馆外有守山族人求见,言有要事相告。”
景云岫眉尖一挑!守山族主动上门?是陷阱,还是转机?她迅速整理衣袍,沉声道:“请进来。”
来者是一名身着粗布麻衣、面容黝黑精悍的年轻男子,眼神警惕如鹰隼。他进屋后,并不行礼,直接递上一块刻有奇异星纹的木牌,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我族大长老,请贵人明日独自一人,至后山‘望星崖’一叙。”说完,不等景云岫回应,转身便走,身形迅捷如豹,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景云岫把玩着那块木牌,触手温润,纹路与星语者符文有几分相似。大长老指名道姓要见她?还是“独自一人”?这邀请,透着浓浓的诡异。是守山族内部有分歧,还是有人假借守山族之名设局?
她将木牌置于灯下细看,忽然发现木牌背面有一处极细微的划痕,似乎是新刻上去的,形似一个简化的……锁链图案?
禁锢?求助? 景云岫心念电转。这或许是个机会,但风险极大。
就在这时,她怀中那枚嬴峻所赠的虎符,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温热!与此同时,镜影一传来讯息:赵戈在其离开后,悄然放飞了一只信鸽,方向直指皇城!
嬴峻的人也在密切关注,甚至可能已知晓此事!景云岫瞬间明了,这趟“独行”,恐怕早已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之下。
去,还是不去?
景云岫走到窗边,望向漆黑如墨的陨星山。山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知道,从踏入陨星镇的那一刻起,真正的较量已经开始了。这望星崖之约,便是第一道关卡。
她深吸一口气,眸中闪过一丝决然。险中求富贵,这局,她接了!
“回复大长老,”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声音平静却坚定,“明日辰时,望星崖,景云岫必准时赴约。”
夜色更深,陨星镇沉睡在山影之中,唯有零星灯火,如同暗夜中窥探的眼睛。
文舆已至陨星镇,暗流汹涌聚山脚。
星图秘辛引纷争,孤身赴约探龙潭。
这望星崖上,等待她的,究竟是盟友,还是修罗场?